第六章 机器里的幽灵(五)(2 / 2)

哈哈。他甚至自嘲了一下。他的意识仍旧保持清醒,但他宁愿半途昏死过去,而不是被清醒所困。

算了,不想活了。

预料中的着地并没有发生,反而他的身子掉落的速度逐渐减慢,如同跳楼机跳完几下慢慢下降,仿佛之前的俯冲都是在开玩笑。

他身子下降得越来越慢,突然间,他感受到自己躺进一个陌生的怀抱里。

飘飞的发丝在他脸上挠痒痒,遮住自己迷得睁不开的双眼。

他感受到自己平稳着陆,好像只是参加一场儿童式跳伞活动。

那人将他放平在地上,蹲在他面前。

为什么他闭着眼睛知道那人蹲着,因为她柔顺的长发还拂在他的脸庞上。

他如释重负,从生死关再次侥幸存活,他还是不自觉捡回点窃喜。

于笠想知道这个救自己的人是谁,他拨开脸上的头发,努力睁开眼,想看清对方的长相。

两抹蓝光闪过,于笠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轮廓,一个直冲门面的拳头砸了下来。

“啊!”于笠从床上几乎要暴起,可惜下半身无力,根本没办法支撑他起来。

又是一拳飞了过来,他立马从噩梦的混沌中惊醒过来,一胳膊挡住拳头,将面前这人推倒在地。

趁那人在地上吃痛打滚,于笠调整床板坐直,盯着地上的人。

地上的人一头明显是剪坏的杂草般的短发,再加上他身上扑面而来的恶臭,于笠想都不用想,面前这人根本不是刚才救他的人。

原来是场梦。

黄蜡蜡的被子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云山精神疗养院”。

记忆如同山洪倾泻,短短几秒,在他大脑里翻腾喧嚣。

来不及细细品味记忆,刚刚要打他的男子,嚎哭起来,泪水哗啦啦地卷带他脸上的灰尘,等流到下巴时,已经是两大条黄水了。

他油腻腻的袖子擦着眼泪和从未干涸的鼻涕,他一边哭着,一边跑到水果碗里翻找。

于笠扫过那人的床位,上面看起来就不结实的约束带早就断掉了。

而这人浑身上下的污浊,应该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得到尽心的梳洗。

于笠观察着虽然肮脏但明显要新一些的床单,猜测这人是才转移到这间病房的。

到底是什么安排,将一个明显看起来危险且失智的精神病人和他安排到一间普通病房。

他身子一冷,目光转移到男子摸出的一把水果刀。

“呜呜呜,你欺负我,你睡觉不好好睡,在那里嘀嘀咕咕。我在数星星,你吵我。我要弄死你,我要弄死你!”说着,男子就撒开腿朝他扑过来。

从刚刚那人出拳的力量来看,不是很大,是于笠能够抵挡的程度。不过他坐在床上,不能随便动弹,如今面对利器,还是有些害怕。

他眼光迅速扫描四周可以触及的地方,捕捉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只暖水壶。

于笠往前一倾,抓起水壶,拔掉塞子,将里面还热气腾腾的滚水往冲过来的男子一倒,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男子立马发出杀猪般的哭嚎声,他丢下水果刀,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滚来滚去。触目惊心的烫伤因为滚动反而更加刺痛,他的尖叫声也越发高昂。

于笠撑着床边,小心俯下身来,捡起地上的水果刀。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还挂着果皮的水果刀,这样的刀子,已经没有多少锋利度了。

不过光是刺过来,以他现在这脆弱的身躯,挨一下仍旧可以躺个十天半个月。况且这里……

他忽略掉打滚的男子,环视四周,只需要粗略观察,就能发现这座疗养院的落后和破败。

碎了几片玻璃的窗户蒙着泛蓝的窗膜,外面又封上一层生锈的防盗窗,窗户半开着,随着风击打着摇摇欲坠的窗框。

墙壁和天花板原本刷的一层厚厚的白漆,现在也泛黄,掉落了一块又一块,于笠的枕边就有小块油漆的碎屑。

放水果的木桌防撞角只残留一点海绵屑,不过桌角早就磨得光滑锃亮,上面灰蒙蒙的塑料碗,里面的水果看上去还是比较新鲜的,估计是今天刚放上去的。

把水壶放在病人床边这样的骚操作于笠就不想吐槽了,因为这只水壶也算是帮上了大忙。

云山精神院……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是身体残疾,不是脑子残疾。

房门从外面打开,两个护工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们穿着洗得发皱的白色护工服,如果还能称之为白色的话,不善的目光一眼瞧见地上翻滚的精神病男子,转又看见床上断掉的约束带。

其中一个脸色泛紫的护工忍不住破口大骂:“昨天没注意就搞坏一间病房,换了房,这破带子还捆不住他。这智障,妈的,死了算了。”

另一个戴着金耳环的男子用着不高不低的沙哑声音附和:“听说他家人已经放弃他了,干脆拿马桶水呛死他,然后说是他发疯,突破医生防线,自己玩死了。”

“妈的,这理由太离谱了吧,被查出来你想吃牢饭?”紫脸护工有些吃惊地盯着耳环男。

耳环男如同破风箱的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呵呵呵,以前有几个棘手病人我就是这么处理的,根本没人查,咱们这疗养院有病人发疯死掉的又不是一两例了。”他搓了一把发黑的眼袋,幽幽地盯着紫脸男,“你没来多久,没经验很正常。拿家伙吧。”

耳环男努了努嘴,指向地上乱爬嘶吼的男子,紫脸男接受了这个建议,给自己肥厚的脸上来了几下,壮了壮胆子,慢慢走近哭嚎的病人。

他猛地发力自己肥壮的身子,扑过去按住病人。病人烫红的皮肉受这么如山倒的重力,痛得发疯,拼命挣扎,幸好紫脸男的力气不错,一个病人再怎么使力,他都能摁得住。

耳环男熟练地从医疗箱里掏出一根看上去就很扎人的绳子,三下两下就把病人捆得死死的,不能动弹。

耳环男将身子探到病房外,简单瞄了几眼,就吆喝扛着病人的紫脸男跟上。

看他们不是很谨慎的模样,估计这样的行为只要不是明目张胆,或许就没人阻止他们。

门慢慢合上,留下一直被忽视的于笠。

他的脸色白得不能更白了。

这家疗养院不是一般的危险,他多待一天,就会有多一天的生命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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