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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役里,宇文洛生因为晓勇善战,被一路提拔,已经是四位万户长之一了。

接近军营时,他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几人围在一个火堆边低语。

“这贺欢在外,独领四万大军,又占了关中陇西之地,已经是有了称王之姿,不如我等便拥立他为王,到时他夺下襄阳,我等也能算个开国功臣……”

“不错,这位统领赏罚分明,用人不疑,是个顶好的上司,若是错过,那也太可惜了……”

“斛律明月不过一无功之臣,窃居高位,那雍州刺史更不过是一文官尔尔,只要我等大军一至,便可踏平……”

宇文洛生定睛一看,这些都是在平定西北时,投降氐、羌、汉人部族首领,一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几人抬头,看到宇文洛生也不觉得惊讶,便纷纷招手道:“宇文大人,你来的正好,我等有一大计,与您共商……”

宇文洛生连连摆手,催促着身下马匹快走:“这我就不参与了,你们随意。”

开什么玩笑,这些西北边民消息闭塞,加上朝廷刻意封锁,所以不知轻重,他们这些跟着起家的氏族能不明白么?

君泽大人是什么样的神仙啊!

贺欢这样的人物为了跟随左右,不惜无名无分地去当他两个孩子的母亲,伏低做小!

君泽大人要处置贺将军,只要说一声就够了!

君泽大人有多厉害,这些傻子,根本不懂!他们真要去提意,回头就能让贺将军把绑了挂在城墙上。

纯纯不知死活!

宇文洛生不由又想起了那位惊鸿一瞥中,再难忘记的人。

哪怕他从未踏足草原一步,但六镇诸族领民,都是愿意认他为主!

没有别的原因,这乱世之中,谁有粮,谁有人,谁有武器,谁能让他们活着,他们便追随谁。

他们都相信,那位大人,才是真正能平定乱世,还天下安宁的人物。

也期待着在新的王朝,有他们部族,一席之地。

襄阳,萧君泽正听着崔曜抱怨,因为北魏大乱,严重影响了襄阳的商业发展。

最明显的结果,就是如玻璃、陶瓷、钟表、提花织物这些奢侈品的销量暴跌,不足平日的三分之一,货品积压严重,要不是还有南朝的市场勉强撑着,怕是立刻就要来一场巨大的倒闭潮。

与之相反的,是粮食、铁器价格上涨,虽然有库存平抑粮价,但因为北魏局面越发糜烂,粮食价格完全没有要下跌的意思,反而越发高涨。

“所以我才要来襄阳坐镇啊,”萧君泽微笑道,“新生工业市场啊,就是这样脆弱。”

崔曜忧愁道:“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过上几个月,还有大量六镇妇孺要过来安置,咱们没有那么多土地,但工坊数量也下降的话,他们会成为很大的麻烦呢。”

萧君泽倒是很淡定:“安心,咱们这十余年也有积累了不少财富,再说了,还有南朝,别忘了我另外一个身份,我必是支持你的。”

崔曜要的就是这句话,顿时笑道:“主上,南朝如今与我们最大的贸易便是糖与茶叶,粮食都要靠后一些,您看要不要调拨江州、荆州的粮食,用来平抑粮价?”

萧君泽微微摇头:“不可,这些粮食可以平稳一时,但你发现了么,洛阳也在一直悄然派出人手来襄阳购买,若我等的价格低了,他们必是可以全数吃下。”

崔曜不理解:“这好办啊,只要封锁方城那边的商道,洛阳绝对一粒粮食也买不到。”

萧君泽轻声叹息:“可那样,倒要饿死许多人了。”

崔曜于是认真道:“那您的意思呢?”

“既然已经是战时,那便要转换办法,用战时的法子做办。”萧君泽道,“那些新来的人,可以修缮城墙,开垦沟渠,平整道路,其中能战者为军卒,幼年者入学,若还有多余的,便去江州开垦,那里还有许多山林沼泽。”

“襄阳能修城墙和道路都差不多了……”崔曜迟疑了一下,然后灵光一闪,“主上,您是说,要去南朝修缮道路桥梁,方便咱们入南朝时,一路南下,直取建康?”

萧君泽无奈道:“咱们一路南下还用修路么?顺着长江而下,三五日便到了,不比走路快么?”

崔曜摸了摸鼻子:“属下只是担心,会被那个卫瑰拔了头筹。”

萧君泽睨他一眼:“你这知道的还挺多。”

崔曜挺起胸:“臣是要给您当丞相的人,你亲自点名派过去的人物,在合浦做得风生水起,属下自然要时常关注,免得被人比了下去。”

萧君泽感慨:“你们的心眼一年比一年多了,行了,那些工坊,能继续做下去的,就提供低息的小额贷款,把他们养着,万万不能让他们倒闭了,做不下去的,也算是优化一下产业,提供一点失业救济,让他们思念一下好日子,这样,拯救天下才会有他们一份参与感。”

前些天,他也听到不少议论,说草原人死不死关襄阳什么事,天下乱不乱,和襄阳有什么关系,只要安稳地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经过这些日子,他们已经开始祈求有人能平定天下,让他们的工坊能恢复生意,好好经营下去了。

崔曜当然明白该怎么做,于是应声离开。

萧君泽看着他的背影,指尖一抬,继续翻看手中的情报。

相比之下,尔朱荣这些日子,显得十分谨慎。

在击溃了流民军的主力后,他把心思全放在朝廷之中,力图将朝廷上下全安插成他心腹——只是他的族人文化程度真心够不上如今的位置,或者说,草原风气一分不改到中原来的胡人王朝,一般是很难长久,操作系统不兼容。

对于尔朱家的人来说,尔朱荣如今权倾天下,那么,整个北魏就是他们的牧场,这里的人就是他们的牛羊,领主想怎么对待牛羊,都是合理合情的,再说了,把当初看不起他们这些契胡的世家踩在脚下,是多么让人快乐满足的事情啊!

而尔朱荣,也不懂得名声好坏,对一个统治者来说是有多重要,重要到能决定他的未来生死。

“让你不多读书。”萧君泽感慨了一声,放下文书,陷入了思考。

差不多了,该让北魏吐出最后一口气了。

历史,需要那位胡太后的时间到了……

“爹爹?”就在他沉思时,三狗蹦蹦跳跳地从门外牵来一个俊秀温柔小孩,“这是我的好朋友如愿哥哥,他说很仰慕你,我就带他来见你了。”

独孤如愿小脸上带着好奇,又有点腼腆,但礼数一点不少:“拜见刺史大人。”

“不必多礼,”萧君泽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吧,给我讲讲,今天夫子都教了些什么?”

三狗拉着独孤如愿,坐到了身边爹爹这边:“教了数术,我有点看不懂,如愿也不太明白,我想听爹爹讲……”

送走了独孤如愿,萧君泽抱起三狗,凝视着他纯洁的眼睛:“不许欺负这些哥哥们。”

三狗大惊:“我没有!”

“你把他指使的团团转。”萧君泽微笑道,“很好玩吧?”

“没有!那是他们喜欢和端端玩!”三狗坚定地道,“爹爹也说过,端端最可爱了。”

北魏,洛阳。

永宁寺塔已经建好,九层的佛塔庄严恢弘,有大风吹过时,檐下的塔铃声响清脆,能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寺中每日香火缭绕,僧人们做着早课、念着的佛经,庄严肃穆。与那混乱压抑的洛阳城,仿佛是两个世界。

但这深严的佛法,却是如今在洛阳王宫中,仰望永宁寺塔的胡太后无法接触的。

这座她亲自督建的佛塔,与她隔着一座巨大的天堑,她被囚禁在宫墙中,已经好长的时光了。

“母后,”一个七岁的小孩在她怀里疑惑地抬头,“您怎么总是在看这座佛塔呢?”

胡太后幽幽道:“只是在想,为娘积累多年福报,为何会是如此回报……”

小皇帝眼睛里充满了迷茫,不理解。

胡太后看着孩儿无辜的面庞,泪水忍不住流下来,从刘腾与尔朱荣掌权后,她便被幽禁在北宫,宫门的钥匙掌在刘腾手中,平日只有宫娥将饭食从门缝中递来,任何人都不能和她见面。

平日衣食不能果腹,若不是孩儿发烧哭泣着要见她,如今她也见到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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