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2 / 2)

前两日,元勰的两个属下被高肇收买,指证元勰让自己舅舅勾结元愉,意图谋反,如今皇帝对此不置可否,但却赏赐了高肇,虽然朝廷上帮元勰说话的人多不胜数,但这些人的劝说,却只是让那位至尊更坚定了除去元勰的决心。

元勰也明白,自己时间,或许不长了。

但他已经决定,在陛下面前,以死相谏,如果陛下一定要用高肇来衡制自己,那自己若死了,高肇是否也会失去价值?

就在这时,李氏突然一声痛呼,却是将要临盆。

一时间,府上立刻动了起来,给李妃接生的是当年魏太医亲手教导的女医,经验十分富足,有条不紊地指挥起来,元勰则开始焦虑地等待。

就在这时,宫中让人来宣他赴宴,元勰哪有心思,立刻便推拒了。

很快,接二连三,又来两波使者宣召,元勰已经明了,他看着床上还在生产的妻子,与她诀别后,乘车而去。

宴会上,元恪神色如常,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元愉叛乱的事情,元勰却是喝得极是艰难,他几次提起,却都被高肇岔开话题,一时心中郁积,只能不停地饮酒下腹。

他不懂,只是五年而已,原本繁华兴盛的朝廷,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庙宇如繁星般在北朝泛滥而去,朝中,那些在兄长面前恭敬尽责任的汉臣们,如今却与高肇刘腾这些奸臣谈笑风生,朝中宗王世家斗富之风盛行,甚至有人学起石崇,用毛料做了数十里的路幛。

曾经被打到臣服的柔然人又开始掠劫边境,高句丽开始与草原部族勾结,侵扰辽西,西边,吐谷浑开始与关中氐匈部族联合,几度扰边……

若是兄长在时,四方诸国,哪个不是臣服?

酒越喝越多,他却觉得越喝越清醒,宴会结束后,他被带到宫中别所歇息,才刚刚坐下,便有人带酒而来。

元勰正想要大喊欲见至尊,死而无憾,却见那送酒来的禁卫退开,在他身后,出现了他想见的帝王。

元恪一身常服,在元勰惊愕的眼神中,缓缓坐到主位。

烛光摇曳,映得他姿容秀美,甚至透出隐隐的佛性。

他拿出一张信纸,笑了笑,伸手,递给元勰。

第245章 旧日回忆

元勰展开单薄的信纸,那许久未见笔记,寥寥数语,恭敬地问起元恪安康,然后求北魏至尊放彭城王一命,同时提起,只要彭城王活着,便不主动对洛阳动刀兵。

他抬头看向元恪,对方的那淡薄的笑意带着一丝嘲讽与冷厉:“他还真是……一如既往,丝毫不将朕放在眼里。”

元勰苦笑着放下信纸,低声笑道:“我倒要谢过君泽,否则,今天这绝命酒我喝下去,也是见不到你啊。”

元恪心狠,但却也要脸面,肯定是不愿意亲自杀他的,但有了这封信的刺激,元恪终是压抑不住心中怒意,亲自来见他了。

“那朕贤明的皇叔,你又想说什么呢?”元恪拔弄着手中一串琉璃佛珠,幽深的眸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是想说皇后不应该是高家人,还是高肇是小人?”

元勰并不退缩:“难道不应是如此么?”

元恪心中有压抑不尽的怒火燃烧,森冷道:“应该如此,是如谁的此?朕贵为天子,却要事事受你阻挡,你是父皇称赞的贤臣,所以你说的,便对么?高肇所行之事,都是按朕的意思,你若有他半分懂事,你我之间,又何至于此?”

元勰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质问道:“陛下,难道您的心意,真的比这朝廷大局更重要么?”

元恪站起身:“谁才是大局?朕封谁为后,为的是朕的大局,高家是朕的刀,朝廷众臣,皆是朕的刀,不为朕所用时,若不毁弃,难道还要等着你们如元愉那样,背刺一刀么?”

元勰握紧了拳头,忍不住嘶声道:“陛下,英明神武如先帝,也是要向朝臣妥协,您少壮登朝,难道不应为了天下百姓,谨慎行事么?”

元恪看他的神情,反而笑了出来:“那萧昭泽呢?同样是帝王,他为何就可以恣意横行,南朝的臣子,哪个不是对他俯首听命,从不违背,甚至他前些日子,离开朝廷近一载,也是国泰民安,朕只是提及要如先皇那般巡游的青州,你等便如同天塌一般,甚至要的抬棺死谏?”

元勰感觉不可思议:“陛下,您怎么能和君泽比?”

这话太过诛心,以至于元恪的脸色瞬间青了下去。

元勰感觉无法理解:“君泽是什么人,他才华惊世,料事如神,更是独启一门的经学大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十岁之时,就能以一本‘气候论’震惊天下,治国理政更是信手拈来,他当年修的运河漕渡,到如今都改无可改,更能以两万将士,将十万大军打败,这样的人物,我等凡人,如何能与之相比……”

“够了!”元恪猛然打断他,“他所行之事,都是让人心浮动,是乱源之始,你们只看到他将一地治理的丰饶,那又可曾看到就因为那小小羊毛,草原诸部纷争不断,边境难安,那漕渡之地,更是惹得世家们与草原诸部多次私启大战,他的襄阳让司州、东荆州、关中诸地难以安稳,连臣服多年的吐谷浑也闹出无数是非!”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你们都只知道他的好的,却从不愿意看看,代价是什么!你知道因为襄阳财物,如今国库是何等空虚,甚至连修一座佛塔,都要摊派的税入……”

听到这话,元勰甚至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捂住了眼睛:“若是先皇在世,又岂会耗费四十万金,去建一座琉璃塔寺……”

草原诸部与汉人世家的争端,更是朝廷偏袒所至,汉人门阀这些年来居于高位,诸胡酋长于朝上根本求诉无门,世家门阀更是广占田地、部曲,这几年来,民间起事此起彼伏,大有星火燎原之势,可是这个陛下顾及过么?

没有,他只知道信佛崇佛,大有事物,都交给了高肇。

元恪已经懒得再与他分说:“皇叔,今日,朕本欲取你性命,但既然他求朕留你一命,朕便给他这个面子。”

说到这,他凝视着元勰,却是幽幽道:“这是他第一次求人吧?倒是个重情重义的,或许将来,皇叔你这性命,还有大用才是。”

元勰听到这话,却只觉得悲凉:“陛下,您就没有一点,觉得自己所行所为,毫无为君之相么?”

元恪却没有生气,他只是道:“朕本是君,又何需按你们要的模样过活,皇叔啊,是你,你和那个死了的冯诞一样,还未从父皇的死里走出来么?”

这话说得太过,元勰一瞬间头晕目眩,只觉得胸口发闷,一口鲜血就那么喷在地上,捂胸不起。

元恪嘲讽地笑了,像一个胜利者,他起身离开。

夜风吹起他的冠带,他看着天上明月,从袖中拿出那串念珠,琉璃的珠串中,却有一个金属的铜壳,正是当初与君泽同落深山之中,打在猛虎身上的那枚。

他还记得那夜,凭虚御风,看山河大地的时光。

那记忆中的寒冷与危险,已随着时光渐渐退去,留下的,只是那天地山河的广阔,还有那人,比明月还要让人沉迷的容颜。

他是嫉妒的。

元勰也好,冯诞也好,都能被他看重到以性命想助,为何自己就入不得他的眼,连引诱利用都是那么敷衍!

留下元勰的性命,或许会带来一点小麻烦,但能牵制住萧昭泽,也算他的功德!

他这样想着,旁边的侍者突然过来,小声道:“陛下,王御医已经验好那丸丹药,前来禀告!”

元恪顿时神色一肃:“快宣!”

这药物是萧昭泽随信送来的,说是能治他头晕胸闷的旧疾,若真有效果,在御医验出丹方之前,他必是要留元勰一命。

南朝,一连半月,北魏并没有什么大事传来。

萧君泽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元勰或许日子会过得不太好,但只要元恪杀心暂时去掉,以后的事情,便以后再说了。

“你头晕只是最近思虑太多了,”魏太医收回手,“胎像有点不稳,还是要早睡早起,不要熬夜……”

“真的假的,这还能不稳?”萧君泽惊讶了,“那可太好了……”

魏知善幽幽道:“陛下啊,您的体质特异,这不稳,不是说会流产,而是会吸收母体精气,给您带来麻烦啊。”

萧君泽大失所望:“我让你研究的罗盘草入药,你做得如何了?”

魏知善摇头:“普通人自然是有些效用,但是陛下,你扪心自问,你是普通人么?”

萧君泽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他忍不住问道:“我这一胎,是男是女啊?”

魏知善道:“我是大夫,不是神仙,哪能摸个脉便摸出来?再说,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您生出来了,还能再塞回去?”

萧君泽继续无言以对。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