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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君泽站在他面前,面色如常,询问道:“怎么才能不叩拜你?”

果然脑子傻了些,拓拔宏顿时笑了起来:“入朝不拜,那可是要有大功于国的权臣才敢要的奖赏,你这小儿,竟也敢瞎想?”

萧君泽思考了一瞬,淡定道:“这资格我要了,作为回报,我也给你一件东西,当成交易。”

拓拔宏看他数息,转头低声对冯诞道:“阿诞,这小子的丹药,当初你是怎么敢吃的?”

冯诞面色复杂。

萧君泽在一边已经有了打算,他看了一眼拓拔宏:“我听兄长说,你要去孔庙?”

拓拔宏点头:“不错,你这孩子,速速退下,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萧君泽沉思了一下:“我有一 门秘术,可以在一盏茶不到的时间,抄完十本书,用这个换不叩拜你,你换么?”

拓拔宏心中一动:“你说什么?”

萧君泽重复了一遍,然后道:“我说完了,你需要的话,可来寻我。”

说完,少年收拾了桌上的笔墨,顺手拿手了一边没烧完的蜡烛,也不告退,就这样的径直走了出去。

拓拔宏看着他的背影,一时神情凌乱。

“他还知道我是一国之君么?”拓拔宏忍不住怀疑,有些不忿,准备唤人将那小儿抓回来,拷问清楚。

冯诞看出他的心思,伸手将他脖颈挽住,温和道:“陛下辛苦一日,不如早作休息……”

深夜的军营禁止发出任何声音,漆黑夜里,只有微弱虫鸣。

拓拔宏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回想的,却依然是那少年那句话语。

一盏茶的工夫,抄出十余本书……这,可能么?

他坐起身思索许久,披衣而起。

回头一看,阿诞一脸疲倦,已经睡熟了,他低头亲了亲,便起身而去。

那少年的话,回想在脑海里,让他一刻也不想等了。

这些年,他一心变法改制,让鲜卑族人学儒家书文,皆因他明白,想要统治远比鲜卑故土更丰饶的汉地,那么,就必须按汉人的规矩来。

大魏已建国百余年,从最初的鲜卑部落,到后来的帝族十姓,再到后来的头人制,都已经快弹压不住越发势大的汉人。

而汉人骄傲的,便是他们的四书五经,衣冠礼仪,门阀族谱。

文明太后与他皆想过提拔寒门,但那些寒门士子,大多是拜在大族之下,因为只有世家大族,才有藏书治经之法。

而寒门的崛起之后,又变成了新的门阀。

其中关键,就在于书籍珍贵,抄书困难,许多文人甚至是以抄书为生,若是有秘术,可以推而广之,对他扶持汉族寒士,分化汉人,推广文治,将有天大益处。

因为那少年说的若是真的,他便多了一个天大的助力,若是假的,也不过是多收一个人头罢了。

萧君泽回到自家营帐,便将一只蜡烛熔化,用毛笔沾着蜡油,刷了几张纸。

再扯了衣服上一片丝帛,敲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木框装上,下方垫一个木板,再拿剪刀剪掉帐篷上羊毛毡的一角,包在木棍上做出一个滚轮。

如此,一个最简单的印刷机就成了。

他看了一会,又思考了数息,突然又在河边取了一些泥土,拿木板刮平,把一首诗用小楷写了,将纸贴在泥板上,用反字简单地雕刻出来,然后放一边阴干。

“公子,你在做什么?”青蚨疑惑地问。

萧君泽坐在一边,随意拿起一本书:“守株待兔。”

青蚨秒懂,看天色已晚,去炭盆边弄了些肉食,拿铁板在仔细地煎了,沥干油滴,洒上细盐孜然胡椒——小公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既然要晚上忙碌,那必不能少了宵夜。

他思来想去,还拿出了乌梅,加糖煮汤,以助消食。

萧君泽发现青蚨在厨艺一道上的天份真心不错,两人一人一半,分而食之。

他的等待没有白费,月上中天时,一只傻兔子便悄悄地过来了。

拓拔宏本是想宣萧君泽过来的,但又担心对方只是一句戏言——这样他的冯司徒肯定不悦,阿诞不悦,便会矜持起来,一矜持,就不知道要生气到何时,实在不划算。

那倒不如悄悄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皇帝出行,就没有悄悄地,四个内侍提着灯火,将一路照亮,他让人进去通传,在侍从检查没有刀兵后,这才大马金刀,在营帐里的小马扎里坐下。

他看着坐在桌边的少年,正要问话,便见那少年起身,将手上一块泥板递给他。

拓拔宏低头一看,目光随之一凝。

那泥板上如印章一般刻着细小的反字,作为一个每天以盖章为业的皇帝,他几乎是立刻明白过来,此物的用处。

没有迟疑,他拿着那一方小小的泥板,伸手提起毛笔,在泥板上涂上墨水,往桌上的白纸按压下去。

果然,一首诗顷刻间便已经拓在纸上。

他目光里有些恍然,又喜不自胜。

碑拓在汉末之时,就已大行其道,但大多是用来学习书法,却从未有人想到,将文章制成石刻,拓印传抄。

若将此物大传于天下,拓拔宏自问,将来自己的谥号里,怎么也有一个“文”字,还是单字那种谥号。

“奇术,果然是奇术,”拓拔宏赞叹道,“虽是灵光一现,却实在是于天下文道有大益也。”

一想到这玩意的好处,他再看少年时,便觉得这小儿顺眼了许多,又想到他先前要求,不由笑道:“你既然不喜欢叩首,那便不叩了,平日行个拜礼便可。”

萧君泽还是不太喜欢,虽然拜礼只是左手按右手,往下拜一下。

他看着这青年,突然问:“区区一个雕版,你便满意了?”

拓拔宏目光一动:“还有何物献上?”

萧君泽凝视着皇帝,目光渐渐温柔起来:“还有一个好玩的,你要玩吗?”

拓拔宏笑了起来:“可。”

萧君泽勾了勾手指,让他过来。

周围内侍们看得青筋爆跳,就想斥责,但皇帝伸手阻了。

拓拔宏兴致勃勃地走过去,他刚刚就已经看到桌上的还有一份印字,就等对方开口了。

“这个,是底图。”萧君泽拿出一张写好的纸。

“这个,是印纸。”他拿出一张白纸。

“这个,是丝。”他拿出一个画框,框里绷着一张布帛。

“这是,滚轮。”拿着羊毛毡做的滚轮。

“把底图放在印纸上,再放上丝印,最后,拿滚轮,滚过去。”萧君泽一边说,一连操作了一番,然后递给他,“你来试试。”

拓拔宏也不嫌那滚轮全是墨水,照着样子,同样滚了一下。

“为什么你印得清楚,朕印出来便糊成一团?”北魏皇帝不理解。

“你不能太用劲,把纸蹭移位了!”

“原来如此,再来!”拓拔宏挽起袖子,又印一张,“怎么无字?”

“不能太轻,不然墨水不能透纸,就不能成形!”

“明白!朕再试试。”再来的一张,他神色一喜,“成了!”

他拿起那张纸,对烛火认真察看,赞叹道:“不错不错,此物,比那刻板更加易制,且省时省力,虽然其字无形无骨,却也能看清,于世家门阀无用,于寒门士子,却是大有助益!”

“寒门士子?”萧君泽抬眸看他,神情里带着几分天真,“谁是寒门士子?”

“便是那些以文立族,后来因战乱,家道中落之士。”拓拔宏心情好,又印了几张,觉得自己有几分天分,便好心情地回答他。

“为什么是家道中落之士才能看?”萧君泽平静问,“那些庶民,难道未生双目?”

拓拔宏一怔,缓缓放下手,低头看着这少年。

但这少年已经坐回去,拿着沾墨水的小手,拈着瓷盘里的香喷喷肉干,细致认真地嚼了起来,不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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