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场噩梦（1 / 2）

长江以南有一城，名为日照，日照城盛产三物：鳜鱼、香米、紫竹。

桃花流水鳜鱼肥，江米如珠井水淘。

而以出产特级紫竹闻名的紫竹邬，正是正义盟总部所在——林家堡。

正义盟的成立宗旨是八个字：匡天之正，举世之义，林家堡的家主之所以能够担任盟主，不单是由于林之涵的威望，也不全是“天下剑庄”的美名，而是日照林堡传承数代心照不宣的凛然大义。

正如林家堡尊为金科玉律的家规其实也只有八个字：盛世英雄，乱世枭雄。

此时正是晌午，午后阳光暖煦，撒落在回廊上。

一间焚着松香栴檀的净室书房，门口挂着一块素匾，上书“无间净土”四字，在书桌旁，一位年轻的公子正在休憩，他似乎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梦魇之中，双眉紧蹙，额上冒出涔涔冷汗，扶额的手臂青筋贲现，呈显出这具身体的紧绷与挣扎。

突然间，他睁开了眼，初始没有焦距，眸中只有虚无的惊悚，待他终于平静下来，就能看出这一双眼睛生得尤其漂亮，瞳仁深邃，璀璨如星，飞睫如羽，若被其凝视恐要失神许久。

清皎似天上月，气质若空谷兰，雅致若林间竹，坚挺似崖间松，闻音似石上泉，出招若云间电。

见过他的人大概都会有同样的感悟：楼外楼的这一句评语，并不为过。

林春归，未及弱冠，正义盟盟主，日照林堡家主，武林四公子之首，任一个名号，都足够唬人。

初见林春归之人，会不自觉联想起一竿生长于天地纯元之间的墨竹，坚韧挺拔，干净利落，君子持节，卓尔不凡，或托生于溪涧，或隐匿于茂林，或默守于庭院，或伫立路边静看文人墨客抱着酒坛蹒跚经过，盘踞于地，叶随风动。

他看人时惯常眼底带笑，仿佛所有的春意都汇聚眼底，轻易让人卸下防备，恍若置身于芳草萋萋之洲，草长莺飞，落英缤纷，世间最美的情境不过如是。

然而，暮春时节春最浓，生机凝聚到极致，必不堪其重，好花易折，好梦易醒，你一面沉湎在漫无边际的生机当中，享受蓬勃的力量；一面又感受到留春不住的惊惶无措，仿佛拥有过的所有美好正在一桩桩离你而去，时光之河不可逆转，生的对立面，是杀，是死，是幻灭。

无限的生机和暗藏的杀气同时盈驻在林春归的身上，随着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念头而此消彼长，靠近他的人，往往将要徘徊于命运的罗生门。

正由于他奇特无匹的气质，以及杀伐决断的处事手段，即便接任正义盟的时间并不算久，但积攒的威信已经有超越林之涵的势头，其他三大家族的认同，以及八大门派的信服，就是最好的证明。

虎父无犬子？

不，有时虎父也会生养出龙章凤姿可逐鹿天下之主。

武林众人不由自主仰望着他，目光追逐着他，希望他可以一扫积弊，惩恶扬善，改换新天。

只是此时此刻，众望所归的林春归，心情十分不好。

天杀的，他又做了那个噩梦。

或者说，这绝非噩梦，而是他曾亲身经历过的真实。

在“梦”里，他已然是而立之年，煞费苦心治理武林事务，然而，星寰圣殿与山川祭的势力由于朝廷的暗中怂恿，一再壮大，渗透到了四大家族与八大门派之中，掀起内斗不断，正义盟逐渐四分五裂，名存实亡。

恰逢北狄铁骑南下，雪妖助阵，势如劈竹，一路攻城掠地，昏庸的朝廷竟然毫不抵抗直接投降，任其占据了北方，并甘愿俯首称臣，割让城池若干，送上大量金银岁供，甚至派了皇族到北方做质子，奴颜媚骨至极。

连番动乱，又值三年大旱，田地颗粒无收，民不聊生，遍地饿殍，加之疫病肆虐，生灵涂炭，人竟相食，人间化为炼狱。

他率领武林中的有志之士抵挡北狄铁骑南下，守护一方安宁，但兵力、财力、战备不济，又无后援，终究是杯水车薪，螳臂当车，他最终死于千军万马之中，首级被悬挂城门示众，之后，是惨烈无比的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