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五月）17（2 / 2）

好在到了山顶，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加上一根金灿灿的玉米，还有两根翠绿翠绿的黄瓜下肚，邢婕玫的心情顿时明媚晴朗起来。

“刚才是我不好，语气有些急了。”邢婕玫对着吃着泡面的王伟说道。

“还是我太大意了，不应该那么说。不过我以后知道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邢婕玫看着王伟忍者笑意的样子，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了。

下山的路程变得容易的多了。

王伟几次提议要背邢婕玫走一段，无奈眼前的姑娘几次推脱，其付出的代价是整整一周都不敢下楼梯。

这一趟黄山之行对于两个人来说都似乎有些无滋无味，反正都不打算来了。

王伟本打算趁着这一次见面可以有一些大的进展，当然并没有一定要上床才算，最起码可以敞开心扉说说以后的打算，好像这一次和之前也没有不一样的，还是相隔千里，看着好像关系已确定下来，但是还是半空中飘着，这让他心里不安。

而邢婕玫总是感觉每天的上下班有些沉闷，以为一次大山行走可以令自己脱胎换骨，没有，生活还是老样子，没有丝毫的变化，除了浑身酸痛，而且好像和王伟的距离又远了很多。

接下来的一周彼此没有联络，邢婕玫隐隐觉得不放心，几次想着打电话或者发个信息，不过想归想，还是没有打出去。要不就这样算了吧，断断续续联系了一年多，说是朋友，说是恋人，静下心来，邢婕玫也搞不清楚她和王伟之间的关系。

那一头的王伟被房东的临时毁约弄的心烦意乱。

这一家店倾注了自己很大的心血，是自己08年的时候在上海工作一年攒足了三万，又向家里支援了两万，和合伙人开的。虽说没有赚到大钱，但乐得自在。

不过遇到这种情况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几天二人骑着电动车顶着大太阳看着一家一家的店面，这座小城工资不高，门面的房租却高的吓人，言语之间合伙人就颇有埋怨，大体的意思是只顾着谈情说爱，店里的生意也不怎么顾，王伟理解这个家有三个女儿的男人，更别说他老婆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难产，又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两个人想想也没有继续做下去的必要了，店里面的设备折了个很低的价格算给了他。

王伟一时竟不知道做什么，而一周的时间也没有联系邢婕玫。

这一天，终是不忍，和邢婕玫说了店面的事情，邢婕玫当下大惊，面露愧色，当下一直说着不好意思，都是这样的情况自己还计较着游玩的事情。

然后就聊到了今后的事情。

邢婕玫说：“你要不过来上海吧，反正你也想出做什么好。”

王伟说：“好啊，我也有这么个打算，上一次就想和你说来着，又怕你有负担。”

听完，邢婕玫心里面其实就像突然长大的孩子，或者结束掉青春期的少女，茫然，惊慌。无论再怎么看，王伟都不是自己理想中另外一半的样子，她又想起暗恋的语文老师，儒雅的，文艺的，或者喜欢看的男同学，肤质健康，笑容阳光，自己怎么会提出那样的建议呢，每一次遇到想不出答案的问题，就蒙着被子睡上一觉。不过王伟应该是一位不错的丈夫，踏实，稳重，不急不躁，有着这个年龄少有的通透，其实自己还是喜欢他，只是不愿意认清自己的心意而已吧。

从广州回来的雪枫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疲倦，想睡，她又开始常常梦见家乡的那条巷子，妹妹和自己嬉闹着玩耍，巷子口的柳絮正满空中乱飞。

同事看雪枫脸色不好，还私下问是不是怀孕了，雪枫微微一笑，最近她和张元在一起的时间都很少，怎么会呢，倒是又会想起前一段时间的经历，心口钝痛。

这一天，邢婕玫给雪枫打电话：“王伟可能要来上海了。”

雪枫语气诧异：“你们不是刚刚旅行了吗，是来看你吗，还是？”

邢婕玫把事情大致说了一下。

雪枫听完，明显的感觉到邢婕玫懊恼的语气，“你是不是不确定自己的心意？”

“说不清楚，我肯定是喜欢他的，就是感觉如果来了，可能就会是他了，原先想的是有很多的可能，就统统不复存在了，失落吧。”

邢婕玫也知道即使是最亲密的朋友，也没有办法真切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挣扎，可能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子，总以为全世界都是自己的，但是一天妈妈告诉她，那么多的玩具，你只能选一样，你会焦躁，你会失控，就想着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是自己的。

邢婕玫很多时候在想，你爱他吗？

不知道。

不过也习惯了那么一个人在身边，全心全意的。

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和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邢婕玫似乎都没有勇气尝试，还是要谨小慎微的权衡着各种可能性，选择最为稳妥的那个选项。自己在和王伟的恋爱，难道仅仅是出于稳妥的考虑，似乎是，似乎不是。

王伟趁着这段时间空闲，就去驾校报名学车，他也不知道是否就要再一次奔向那座高楼林立，人潮汹涌的城池，第一次是为了感受更为广阔的、陌生的世界，那么这一次呢，为了心目中心爱的人。自己也不是毛头小伙，对方亦不是倾国倾城，也许自己求的也只不过是现世安稳罢了。

又是周六。

两人再一次漫步在后花园中。

郁金香早已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垄起的脊背，一行行的光秃秃土地。

邢婕玫心里面就想起了那几句应景的话语：你见他起高楼，你见他唱歌舞，谁见他楼塌了，谁见他落寞了。那时的繁华好像是一场幻境，也许是红楼梦看得多了，大脑中盘桓着繁华落尽的苍凉之感。

雪枫拉了拉有些沉默的好友：“是不是又在感慨呢，真是不理解你们这些爱读书的人情绪化的样子，花开花谢，人来人往，都是大自然的规律而已。”

邢婕玫大笑着：“是呢，这就是时下常说的贱人就是矫情。不过我经常会产生错觉，感觉生命中那些欢愉的时刻，那些悲伤的时刻，时间久了，都好像被忘记了，我就会怀疑当时是否真的发生过那些事情，只有此时此刻和身边的你才是最真实的。”

“可不是，我最近也在想，换过这么多座城市，似乎还是过客，心里面都不踏实。觉得买了房子可能就会好一些，但是我去过广州之后，吃过那边的食物，看过那边的环境，感觉难道我要在那座陌生的城市继续生活，没有熟悉的亲人、朋友。我很想说，去就去，怕什么呢，大不了换份工作，就是不甘心迁就张元而已，觉得心里委屈。”

“你如果执拗不去，张元估计也会尊重你的选择，但是男生都是以事业为生活的重心，会心里过不去的，看看女生谈论的话题无非是婚姻、爱情、孩子什么的，而男人的话题就会很多，什么女人啊，足球啊，吹牛啊，很少讨论自己的老婆。生物属性不同。其实，广州那座城市也不错的，气候温和，我一同学的弟弟在那边读研，一心想留在那边呢，习惯而已。”

“恩，也是，都打算去了，我就不磨磨唧唧了，难道是被你传染了。”

“那我罪过可大了。雪枫，我好像说错话了，王伟的小店不开了，我就随口一提来上海呗，他就答应了，我是不是算是引狼入室了。我还不确定他是不是我生命中的另外一半呢”

“你听听说过那个故事吗？”

“什么故事？”

雪枫接着说“就是那个捡贝壳的故事，当然这个故事有多个版本，就是你如何保证你现在拥有的是最好的东西，还是你讲给我的呢。”

“我记起来了。我印象中最为深刻的是那个以麦穗为背景的，一个小女孩，被要求在一行成熟的麦穗中间挑选出一株颗粒最为饱满的，只能选择往前走，不能回头。当时，我还问你会怎么选呢。你说你会在前半程就挑选出来，然后快步奔向终点。而我却如同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样，执拗要找那个最大最好的，可能会什么也不选。”

“不过有些事情别人无法给出所谓中肯或者正确的建议，因为她所作出的判断是基于当事人所给出的信息而得出的结论，所以不客观。”

婕玫大笑：“你知道我最欣赏你的是什么吗，明明是一位柔弱的女子却有着堪比男人的判断力，而我往往陷入自己假象的世界而不管不顾，典型的理想主义，如果我们综合一下，肯定天下无敌了。”

顿了顿，婕玫故作神秘的说：“走，我带你去爱丽丝的梦幻世界。”

沿着石径小路，就到了一大片格桑花花田。

纤细的，明亮的，色彩斑驳的，一株株随着初夏的风舞动，当你仔细看着其中的一朵，就可以看清楚每一片花瓣上面细细的纹路。

“美吧，我上周自己来溜达的时候发现的，我待了整整一天，就是这么呆呆坐着。是不是像童话世界中的一样，然后我就在想，郁金香没有了，但是格桑花开了，所以呢，世界给到每个人的惊喜真是多啊，我好喜欢我们生活的世界啊，即使有不公，有别离，有那么多不如意的事情，但是还是有花按时开放，就不算太坏吧。”

雪枫一霎间说不出话来，这好像是梦中的景象，一个小女孩在花丛中奔跑着，不知道是小时候的自己，还是没有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一眼的女儿。

婕玫在一旁自顾自说下去：“给你五分钟欣赏的时间吧。平复平复你的激动心情，当时我也想哭，简直是大自然赐予的最珍贵的礼物。”

过了很久，或许只是短短的几分钟，或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界。

闭着眼睛听着音乐的婕玫耳边听见了雪枫小声的啜泣声。

“也许我可以放下了，我不应该一直折磨着自己和张元，那一次或许真的就是一个意外，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宝宝的，过去了，就让它这么过去吧，连同我那纠结的青春，虽然我那么那么的期待一个新鲜生命的降临，她不会责怪妈妈的，她应该原谅我的”雪枫说到最后，声调越来越低，刚开始像是倾诉，后来就成了自己的念白。

婕玫什么也没说。自己的眼眶也涨涨的，伤感的味道猝不及防，像被钟鼓击中了心房，是该好好考虑和王伟的未来了，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未来。

这一次的见面两个人话都不多，简单聊了聊就在公园门口作别，但如释重负般的，获得了某种新生。

这是他们俩倒数的第三次见面了。

雪枫不管有多么的不情愿，但是却早早了规划起去广州的日子。

而婕玫为着王伟即将来到与自己同一座城市而愈发慌张，又带着某种期待。

也许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即使与他人的联系再是紧密，总免不了孤军奋战，不眠不休，与时光的优雅从容相处，练出自家的独门秘籍，不言失败。然而，我们有幸参与别人的生活，也被他人的存在所触动，人生既然如此之漫长寂寥，不如搭个伴吧。

你说呢？

再见了，五月。

热烈炫目的夏初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