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耳玉七年57(1 / 2)

蜃城绿洲,大漠黄沙,狂风腾龙,焱阳灼空。

脚下是绵软沙海,每一步都感觉双腿灌铅,头顶蓝白廓宇,飞鸟绝迹。四周吹卷干燥炙烤的烫风,让人无处躲避,风中又满含沙粒,刮在脸上,犹如针刺。

那一座座月牙沙脊,仿佛无边无际,沙山脚下是希望,沙山顶上是失望。希望与失望,亦仿佛重复不绝。待翻越最高一座圆形沙脊,极目所见,到处是风蚀陡壁的山包,沙地偶尔被风吹开,露出森白骨架和植物根茎。

两个人,一匹骆驼,沉默不语,向东前行。唯有驼铃,在天地间,空旷回荡。

按照羊皮地图醒目指引,此处应该有一条河,自北向南,而沿河则是绿植带,是往来商队歇息宿营、储存水源必经之路,然而眼前仍是沙漠。

又行数里,就在二人筋疲力尽之时,一望无垠的枯燥中,兀然刺出一片鲜绿。

“绿洲!绿洲!”侍从大叫道,“主人快看,绿洲!是绿洲!还有城郭!”

一位衣着磨烂,嘴唇干裂,然目光炯炯,英气逼人的年轻人,随侍从所指方向,看到了绿洲。他皱眉凝眸,聚精会神的远望片刻,长长舒出一口气,道,“到了。”

于是二人不再停歇,年轻人整了整背负的长剑,强打精神,侍从牵着虚弱的骆驼,向绿洲城郭而去。

西方上空,巨大橘阳,摇摇欲坠。

商旅驼队沿着那古来之路,将丝绸、茶叶、瓷器及各类古中原果蔬,源源不断的送往异域番邦,又从彼处换回钻石、雕像、珊瑚及各类异域果蔬。

世界尚在蒙昧之中,这条沙漠之路虽异常艰辛,却如一架无形桥梁,紧紧的连接着东西方两岸。而这里,不知何时建起的小城,沙堆粘土所成城墙,城内多为木构建筑,只有少数开山包而聚的土屋。城中人皆是金发碧眼,白肤高鼻,奇装异服,一口异国语言。

各色商人驱赶着驼队,鱼贯过往,将各地特色饮食、建筑、习俗、文化,在这小小城中汇集,引来一时盛名,一世繁华。

一主一仆,牵着骆驼到了城前,城门上方刻着两种语言,一种是吐火罗语,另一种便是古汉语:

楼兰。

年轻人到了城中,本想买两壶清水,一解行路之渴,怎知城中清水竟然如盐铁一般,是由官府掌管,不允民间私自凿取、买卖。于是找到楼兰掌管清水的水官,用蹩脚的吐火罗语,右臂贴胸,俯身鞠躬道,“长官,我本盐泽都护之子,从不周山辞师,欲归盐泽,路过贵地楼兰,乞赠清水两壶,以解行路饥渴。”言罢,从骆驼所负褡裢中,拿出表明身份的玉简。

卷曲黄发,白面高鼻的水官,一双蓝色眼睛看了看年轻人,又看了看玉简,跟身后士兵低语几句,不一会,便提来一壶清水。

年轻人赶忙和侍从痛饮起来,待喝饱了后,又道,“善良的长官,我愿再出三两黄金,请您再卖给我一壶,我们便可以回盐泽。到那时,我父必将赠送贵国胡桃、芝麻、大宛马……”

水官不耐烦打断道,“异乡人,我楼兰城中水源甚是紧张,看在贵我两地相邻,我赠送你一壶清水,已经是我王恩赐,若是再要,便是捣乱,莫要怪我不客气。”

年轻人闻言,本来半生不熟的吐火罗语,更加生涩,道,“长官……十两黄金……请给我们……回盐泽。”

水官摇摇头,开始小声嘟囔,转身离开,年轻人听不懂,见他要走,还要纠缠。水官道,“今天是我们公主巡城的日子,你若还在这里不依不饶,不要怪我使用武力,还是早早离开。”

正在争执间,一位衣着白素,面目裹纱的女子,身后跟着两名侍女,款款而来。

水官见了,马上俯身,手臂贴胸,恭敬一拜,道,“公主殿下。”

身后侍女问道,“何事纠扰。”

水官慌道,“这个异乡人,想多要一壶清水,可您知道,我们的清水,贵如钻石。”

年轻人闻见水官称来人为“公主”,正欲上前请水,但见公主,一袭白衣飘逸,在风中犹如仙子腾云。棕发柔软呈波浪状,风卷发丝,更填妩媚。鼻梁高挺撑起面纱,眼窝比古中原人略深,蓝眸深邃神秘,如同天空倒影。裸足赤脚,脚环银器耀眼,一时望的痴了,竟忘了言语动作。

那公主闻水官话语,看见来人,虽然身着破烂,青短络腮,曲发凌乱,一行狼狈,显然是数日受风沙摧残。但面目棱角分明,俊美坚毅,剑眉浓簇,明眸奕奕,宛若郎星,浑身散发精气,一时间亦是看的痴了。

二人对望短短时光,公主便低下了头。

水官见状,喝道,“竟然直视公主,对公主大不敬,来人,将这两个异乡人拿下。”

身后四五名楼兰军士欲将二人缚起来。

公主从白素衣中,伸出白皙如脂、奕奕生辉的手臂一挥,楼兰军士便退下了。

年轻人明知盯看不敬,亦想放开目光,怎奈眼前女子仿佛有着无穷的吸引力,使他再难从她身上移开半寸。

公主身后侍女斥道,“公主已原谅你们二人,还不快跪谢。”

侍从在身后忙轻推了下年轻人,年轻人这才回过神来,大出一口气,忙俯下身,一齐跪谢。

公主又盯着跪下的年轻人,向身后侍女轻语几句,侍女闻言点点头,走到水官身边,耳语几句。水官吃惊的望着公主,又望向年轻人,于是向公主俯身鞠躬,默默的命人灌好水,将水壶递与年轻人侍从。

年轻人见水壶盛满了清水,道,“待我回盐泽,必将送重礼来楼兰拜谢。”言罢,未起身,却抬起头,像是望着上苍云中仙女,亦与公主目光相触。

公主复侧过头,避开年轻人目光,本欲走,却又似不忍走开。于是在另一名侍女耳边低语几句。

侍女道,“我家公主说,天地之间,万邦一家,同是兄弟姐妹,无需拜谢。若是二位行走不便,公主愿送两匹骆驼,以做脚力。”

年轻人欣喜若狂,露出洁白整齐牙齿,向公主点点头,俯身再拜。

公主在侍女耳边低语几句,便离开了。

年轻人望着公主婀娜背影,忽然怅然若失。

侍女来到年轻人身边,低声道,“我家公主说,送你们的清水可以给你们解渴,但送你们行路的骆驼,可是楼兰的骆驼,公子必须亲自还回来。”

年轻人闻言,心中激动,道,“正是正是,待我归盐泽,拜见父母,处理完俗事后,亲自送还骆驼。”

一去三十日,如隔九十秋。

年轻人竟然领着两千人的军队,牵着上千头骆驼,上千头牛羊,满负金银器具,鱼干腊肉,丝毛织品,精粮奇果,更拖上千罐陶罐的清水,来到楼兰拜谢。待到城前时,年轻人亲自牵着楼兰公主所送的两头骆驼,盛装入城。

廷尉禀报楼兰王,楼兰王见来人递上玉简,知是盐泽都护之子,且其外形,风姿俊朗,言行优雅,又如古中原士人一般,彬彬有礼,不禁心动,更因两壶清水而带重礼前来拜谢,王颜大悦,举全城之力,盛情款待。

宴中,年轻人道,“前些年西北自改河道,使楼兰缺水,晚侄特发邀请函于周边各国,领兵前来助我王从新拓阔河道,横断引水,以润楼兰。”

楼兰王神情大悦,握住年轻人的手,激动道,“贤侄真乃上天遣下,拯救我楼兰的神人,若能使楼兰一解困旱,城中活水,寡人愿将王位让于你。”

“楼兰乃东西咽喉,古之驿都,驼队往返顺畅与否,四方贸易通达与否,全在楼兰。故而引水救楼兰,本是各国都应援助之事,晚侄自当尽一份力。”年轻人忙推辞,道,“但若说王位,晚侄万万不敢接受。”

“引水就在眼前,王位之事日后再论也罢。”楼兰王道,“你有何要求,尽管提出,寡人有求必应。”

年轻人面上作难,欲言又止。

楼兰王问道,“爱侄有何难言之隐?”

年轻人终于打定主意,一拜,道,“但求一见公主。”

楼兰王闻言,更是大畅,哈哈大笑,道,“寡人当是何等难事,好好好,来人,唤我女儿来。”

相见一刻,仿若相识一生。

分别三日,仿若离别半世。

若能再聚,更需千年积缘。

两人相见时,公主已摘下面纱,面容天然白皙,蓝眸顾盼生辉,鼻梁高挺,朱唇薄俏,异域仙颜临世,超凡脱俗,将天下女子,映为残物。

楼兰城更因公主娇容,熠熠生辉。

楼兰王看二人郎才女貌,心中早有定论,便要二人即刻大婚,两人心中自是无限怡悦。然年轻人年轻气盛,道,“待修好河道,再大婚不迟。”公主闻言,亦是理同。

二人相爱,即便未婚,也似甜蜜新婚,二人无爱,即使已婚,却似陌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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