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般若上师55(1 / 2)

蜀山孤岳,桂子紫香。环水吐雾,飞桥横渡。

无伤城,逍遥津。

虽时至暖春,然大地阴寒,水边又起风浪,浩汤波澜,凛冽吹拂。津上迷雾封锁,看不清彼岸,仿若神秘汪洋。

虽未有雨,然摆渡人蓑衣斗笠,行驶于江上,若隐若现,如入仙境。

临津岸边,有一歇脚小亭,名象鼻亭。

亭中盘坐一人,看不出年岁,衣着相貌亦不似古中原人氏,牙白斜袍,搭于左肩,落于右肋。一只短袖露臂,一只宽袖拖地,麻布平履置于石上。面目稍长略棕,发结无数螺髻,额头宽凸明亮,眉毛粗长飘逸,鼻梁微塌笔直,两耳肥厚欲滴,双眸半含,双腮饱满,人中深刻,红唇宽阔。

周身散发圣洁之气,具化为一层白色微光,莹莹笼罩。

寒风如潮涌来,牙白斜袍时而静止落定,时而鼓涨如帆。

盘坐之人双手搭膝,神情自然。

一旁垂手侍立一人,年纪尚幼,卷发灰眸,面目稚嫩,遥望津面出神。亭外一人,曲发虬髯,面目黝黑消瘦,身体坐地靠柱,一腿曲起,甚是随意,仰首望天,口中呢喃。

三人亦不知冷,好像昼夜冷暖,饥饱贫富与己全无关系。

未几,盘坐之人启口,扇贝齐齿,轻送靡音,问道,“寿童,你在观何物?”

寿童从津面上收回目光,俯身一拜,声音稚嫩,道,“回上师,弟子在观人间善恶。”

“哦?”盘坐之人闻言,面容喜悦,使人望之,如沐春风,开目顾看弟子,神眸柔和,问道,“可观出一二?”

寿童俯身回道,“半悟,半昧。”

盘坐之人颔首,道,“细细讲来。”

寿童道,“弟子闻这古中原百家之言,有人言道,人生善,有人言道,人生恶,明明相悖,然皆能枚举,亦是性达理通,致使困惑。于是弟子亲观人世世事,所闻所见,却是有生来性善者,亦有生来为恶者,与后天临世长成,全无关系,如此更是不解。”

盘坐之人默默颔首。

寿童继续道,“今巧寒风吹冷,以刺神思,于灵犀之中,似是觉察到其中玄妙,然而只在心中,却难说出。如罩覆眼,明明真相便在眼前,却看不见。故而,半悟,半昧。”

盘坐之人这才呵呵笑道,“这善恶根源之事,众生终老而不可得,汝年纪尚幼,已然窥看玄机,故不急于一时。”

上师刚言毕,寿童仿佛感受到“眼罩”欲摘,一脸凝重,片刻后,双眸放光,道,“人来世间,其实善恶早有定性:乃是前世之根。前世行善者,无论出生地域时间,所受人间何等历炼,今生必定是善,前世存恶果者,亦是同理,今生必定为恶。肉体生生死死,循环往复,然而善恶却恒之不变,善不曾多一分,恶不曾少一寸。

孟轲荀况,思源同宗,然所言性善者,前世乃善人也,故信人生善。所言性恶者,前世乃恶人也,故信人生恶。”

上师故意考道,“荀况非恶人也。”

寿童道,“‘恶’非仅仅执刀杀生,欺弱纵火,表面凶悍,而乃心中之主根。有人峨冠博带,知礼通文,一副翩翩君子模样,却心中有‘恶’,平日里不闻,含而待发。甚至偶尔行善举,以障众人之目。然一遇真正‘善恶界限’之时,便露本性。”

“荀况一世名誉,要被寿童墨染。”上师笑道,“然而已悟‘善恶’之根,为师欣慰。”

寿童拜道,“师父巧妙点拨而已。”

上师颔首,问道,“寿童以为,是为善好,亦是为恶好。”

“自然是为善好,”寿童道,“然善者难为。”

上师问道,“何以见得?”

寿童道,“为善者,如砌高阁,善行越大,高阁越高,如此愈容易垮塌,轻风一吹,摇摇欲坠。待到无心失错,人便言道,善者虚伪,该当咒骂。为恶者,如掘井泉,恶念越大,井泉越深,如此愈难以填平,然一旦恶念停止,人便言道,恶魔回头,该当庆贺。”

上师颔首。

寿童继续道,“此时世道,行善者做错一事便要遗臭万年,众人不思其行善一生;为恶者做对一事便要千秋彪炳,众人不思其为恶暴行。是故,行善者世人皆称颂,然不易做,为恶者世人皆唾骂,却容易做得。”

上师道,“若是善者又易为,又有世间歌颂,恐恶人绝迹,那这世界岂不无有‘善恶’一说。”

寿童闻言,细思释然。

上师最后道,“民不知世间有善,天下乃大善。若教民以善,则天下已陷大凶。”

正在这时,有无伤城门下贼曹领着三四名军士远远望见这边,似是拿出画布比对,几人窃窃私语。

上师起身踏履,道,“旧人来寻我,我亦寻等候之人。”

亭外之人闻见上师起身,亦起身,在亭外等候。

门下贼曹见三人径直往身边来,为首一人,倜傥绝伦,神情闲尚,绝不沾染一丝尘气。举手投足间,彰显人间至雅,一颦一顾间,仿若洞悉世间万态。白袍飘逸,四周散发圣洁光晕。一时自惭形秽,手足无措,忙收了画布。

上师走近贼曹身边,合掌微微俯身,道,“我便是几位世人要寻之人,劳烦带路。”

贼曹认清来人,忙点头,恭敬请行。

曹府。

夏月朗沐浴更衣已毕,忽然心下焦虑起来。

只有他自己知晓,他这半生荣华,皆是般若所予,并以三生剑相赠。分别时般若还嘱其修身练剑,然而自己却只佩戴炫耀,会简单花招,以博女子欢心。况且自己志浅才薄,不肯费时增进修为,偶尔附庸风雅,亦是剽窃下人所思,亦或作些淫词糜歌,以助调情。若是见了般若,问自己话,真不知如何对答。如此,其见己剑不成,身又未修,经年无有长进,定会不悦,若将自己一身富贵收回,那该如何是好。自己只顾寻见恩人面,却忘了这一层。

老宦跟在身后,见夏月朗面目惨白,额头沁汗,问道,“国舅何故不安?”

夏月朗道,“般若上师见孤,若问各种因果事态,深恐回答不妥,有损天子党名声。”

老宦闻言,心中暗忖一计,道,“老奴倒是有一法,不知……”

夏月朗如闻救星,忙道,“快讲,快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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