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善者相戮49(1 / 2)

世间的悲,绝大部分是善者相残。

本无意伤害对方,却不得不,拔刀相向。

是夜,天子党大军又被夜袭一阵,除唐子明损兵折将,较为严重外,宇文铠部亦有相应损失。倒是姜迟所领本部兵马,损伤甚微,手下穷奇、张香不但击退葛青云偷袭,更领命出兵救援前军、右军。

战毕,夏月朗命已方援军,枕文梁、黯流、姜迟清理战场,只是在黑夜之中,进度缓慢。而黯流从北向南,一阵摸索清理,竟然寻不到手下大将重耳,心下甚是焦躁。寻了一夜,直至黎明,待曙光射向大地时,最后在唐家主帐西南八十余丈,发现黯流士兵所成尸堆。

黯流奋然,将尸体一具一具的扒开,待扒到最后,赫然是重耳尸身,仰天朝上,四肢支起身体,血凝命涸,僵硬而亡。

黯流面目先是呆瞪片刻,继而伏在重耳尸体上,顿时泪涕横流,嚎哭起来,痛到极处,呼道,

“我失重耳!我失重耳!!!”

声悲念切,闻者无不感到哭喊之人绝望再无恋世之痛,无不随同一齐哭泣。

肝肠寸断,悲恸欲绝。

正在群哭之际,黯流忽然起身,泪流满面,浓涕满髯,拔出腰间食脸钩,指着天空,大骂苍穹,骂到最愤怒时,爆喝一声,用尽平生力气,将食脸钩朝天击去。

掷完,黯流颓然跪回重耳尸体边,抽泣道,“左右,看我手臂还在否?”

左右亲卫亦早已一齐跪在周围,一位亲卫跪着上前,道,“将军手臂尚在。”

黯流悲道,“我怎觉得,我已成失臂人棍。”

左右哀戚默然。

未几,黯流亲兵将重耳尸体抬出时,见尸体下还有一具女军校尸体,面戴铁面罩,双眸深闭,半身浸在血水中,忙向黯流禀报。

黯流早已哭伤,但知是唐子明手下家将阿蛮,不知为何死的如此特殊,也不以为意,只是随口命人将尸体抬于唐子明军帐。

唐子明命弥先生清点损失,安顿伤员,重整营帐。自己则领着韦陀四下寻找阿蛮,只是在己方防区内搜寻几遍都未找到。唐子明深怕叛贼杀人掠尸而去,心下甚是急恨,时间越久,心越向下沉。最后眼中已经沁泪,额头滚冒热汗,双手不停颤抖,愤怒嗜杀第一次占据了他的心。

唐家兵将正在搜索未果之际,忽有军士来报,黯流发现阿蛮尸体,已送回本营。

唐子明闻言,背对众人,眼泪如线。

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至亲之人,朝闻笑语,夕闻死讯,转瞬之间,生死无常的巨无奈感与无助感。第一次感受到战争之残酷,性命更是不值一提,仿若汪洋一叶,风平浪静时,随波安逸,一遇暴风骤雨,则顷刻之间,翻覆沉没。更将性命置身于利剑两刃之上。

韦陀在其背后,语气低沉道,“公子,不若先回营看……看阿蛮。”

唐子明抬首望天,试图止住泪水,然如梅雨,毫无断绝,只好背对着韦陀,抽咽道,“你且先行,我随后就到。”

韦陀在其背后一拜,领着唐家军士先行回营。

风中依然弥漫血腥焦臭味道,亡魂不散,满目疮痍,唐子明对眼前一切,忽然生出无比厌恶,甚至恶心之情。

徘徊良久,独骑归营。

唐子明面容阴郁,甚至恐惧回到己方营帐,恐惧看到阿蛮冰凉的尸身。远远的,缒马不前。韦陀忽然看见唐子明在临时营帐外,逡巡慢行,忙大踏步迎上前去,拉住唐子明马辔,一展笑容,道,“公子,公子,阿蛮没有死。”

唐子明如闻隔世之音,好像没有听清楚韦陀言语,在马上问道,“你说什么?阿蛮……”

韦陀一边牵着唐子明胯下唐玉马往营帐走,一边道,“阿蛮被送回来时只是气息微弱,暂时晕厥,弥先生看过后,已配制汤药,另包扎伤口。”

唐子明闻言,心中生出无限欣慰,顿时感觉天地变宽,青草吐珠,绿柳发芽,一派欣欣向荣景象。

待二人到了帐内榻前,弥先生正在给阿蛮喂药。

唐子明见榻前阿蛮,摘了铁面罩,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阿蛮面容,五官精致,双腮雍容,杏目神眸微合,睫毛黑长弯曲,柳叶柔眉,高挺鼻梁,人中清晰,下巴饱满。最完美的便是唇型,上唇嘴角微翘,下唇细腻微厚,双唇相合,若点绛红,则成心形。

自然界竟有如此鬼斧神工,雕刻出这世上倾绝容颜。

弥先生见唐子明来到时一脸疑惑,于是便解释道,“阿蛮虽气微昏厥,且右臂金伤,但却无甚大碍。气微乃力竭气匮所致,只需静心修养,日服补药,以蓄元力即可。昏厥则是因阿蛮所处低处,血渍进入鼻息,醒来后不住咳血嗽污,刚刚老夫已助其服药,并辅助推拿,阿蛮亦已将肺中污血,吐出七成,此后再喝些汤药,上吐下泻几次,便会康复。至于右臂枪伤,已涂药包扎,公子尽可安心。”

唐子明这才放下心来。

待阿蛮逐渐好转,因血污泥垢,而将长发结固到一起,难以梳理,阿蛮为了方便,干脆剪成短发,摇身一变,盛容不减,更添三分俏皮可爱。

卿持连弩,腰悬戟剑。劲甲戎装,彩瞳奕奕。

唐子明觉得阿蛮戴着铁面罩,累赘辛苦,今日既然已摘,以后不再戴着也罢,阿蛮遵命。

只是自从阿蛮不再佩戴铁面罩,真颜见世,三军皆惊,天下间竟有如此绝美之人。于是时常有别部军士来唐军军营顾看,只为一睹阿蛮容貌。初时还是窥看,到后来则是呼朋引伴,明目张胆,一营一营的前来,唐军军营因此天天被围堵的里三层,外三层,如同闹市。如此这般,将天子党整个军团阵型打乱。

自此一战,天子党虽得败绩,然成名者,竟然是唐子明贴身家将——唐阿蛮。

夏月朗闻说后,不但未以统帅身份,制止众军,反而派使者几次三番过来提亲,期间驱尽侍妾,沐浴更衣,吃斋念慈,明明是一心向善之举,只求一亲芳泽。

唐子明见友军围堵自己军营,哭笑不得,对阿蛮道,“怪我不该让你摘下铁面罩。”

阿蛮闻言,忙跪拜道,“阿蛮给公子带来麻烦,甚是愧疚。”

唐子明忙扶起阿蛮,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如一胞所生,我待你若亲妹,你这‘愧疚’二字,说的太远。”

阿蛮道,“不若让阿蛮继续戴着铁面罩,以少骚乱。”

唐子明允之。

自天子党大军遇夜袭,损失惨重后,日夜加强防范,修整五日,又用宇文铠之策,一面对霞光普下诏,软硬兼施,逼其献城。一面派宇文铠领本部兵马,于江汉岸边屯兵,假意决河引水,命黄月孤领本部兵马,隐蔽行踪,尾行其后,以作埋伏。

霞光普果然命木属黎加固城墙,深挖城濠,疏浚河流,以防水灌。并命葛青云引兵去击宇文铠。

于是阙月城中,兵马薄弱。

待到五日后,大军开拔至阙月城下时,黯流死命要战。

夏月朗因自己兵马折损过半,又失主将,怕在天子党大军中,势力减弱而失威信,更怕枕文梁因此一时做大,而更加无视自己。便一面安抚黯流情绪,一面急命枕文梁出战。

春潮湿润,水雾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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