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1 / 2)

雪域瓦蓝的天像一张大网牢牢钩住漆黑或雪白的山脉,蜿蜒的山脉又像一只人掌死死抓紧洁白无瑕的花田。

谭决川感觉自己像是出窍的灵魂,飘搅在雪域花田之上。

他听见风声穿隙入谷,用敲过了青铜矿脉的风去敲天葬台上的白骨,去敲送亡者归天的鹰的喙、狼的牙,又去敲喇嘛的法器,他还听见——

有人在叫他。

有人在叫他!

他的心一下子如同擂鼓,他的呼吸急促,花的呼吸也急促,他的心跳,花的心也跳。

倏忽鼓声大作,他脚下的万亩花田震如碎玉,露出冰封的河来。

此时,他才看见底下,他脚对脚正站在一个人上面。

那人与他脚面相接,直直倒悬在冰河之中,冰河之下白色细花瘦蔓紧裹,看不清面容。

谭决川忽地感到身体发重,脚腕一紧,低头只见无数白色枝蔓由冰河中伸来,死死扣住,随后猛地往下一拽——

轰!——

刺骨的寒冷如同利刃,瞬间将他浑身贯穿,谭决川的意识从未如此清醒,但失重感与肺部的剧痛伙同那藤蔓一起,仿佛要将他埋入冰河下深不见底的地狱。

他感到自己的下肢正在被吞噬,肌肉也溶成白色,缓缓向深渊流去。

谭决川只觉心脏重重一落,猛然睁开眼来,眼前仍然是民宿的灰色与黑色交织的天花板。

“呼。”

谭决川喘了口气,抬手向枕侧摸手机,亮屏一看,才不过凌晨四点二十。

又做这种噩梦了。

谭决川想。

上次梦见还是上高中那会儿,一尊巨大无头神像。

邪门的是那神像外层是石雕木构,里面却从断头处长出来一茬白生生的颈骨来。

谭决川刚起身要下床,手机震个不停。

他心想这个点是哪个诈骗电话漂洋过海来骗我,一瞥,来电人正是周松照。

怎么了这,谭决川想,骚扰电话都不见得是这个点来,心里却是一紧。

“喂?”

“喂,哥,”周松照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接通,“那个……我其实没什么事儿,现在在医院呢,道儿上出了点事儿,摔了下腿,不过也就是轻微骨折,”

谭决川皱皱眉头刚打算开口,周松照又赶快接道:

“真没什么事儿……”

“还是在理萍区吗,”谭决川打断道,“我正好在理萍,我过去看看你。”

“你能过来吗,”周松照有点迟疑,“毕竟这地儿确实偏得厉害,要不你还是别……”

“发地址,定位,哪儿我不能去?”谭决川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跟你说过让你去找个安稳活儿计,又不是没个认识的人,你现在这……”谭决川顿了顿,“算了,下次小心点,有什么缺的吗,哥给你带。”

“没,不缺,”周松照想了想,“哥,这的人文倒是挺特别的,你要是愿意来看看、画画什么的也好。”

“行,那好,”

谭决川正准备挂电话,忽然想起来周松照不是这种有事儿不瞒报,上报时间还挑这么混蛋的人,刚要张嘴问问,结果周松照已经挂了。

算了,谭决川想,他又不是不知道我这生物钟颠倒得厉害,一会儿过去看看他吧。

酷暑的清晨凉快得很,谭决川迈入医院大厅,空调的温度却极低,他身上顿感几分寒意。

谭决川见大厅没什么人,径直朝大厅壁上挂的隔层图示走去,上电梯去了三楼,拐过两拐,最里才是314病房。

谭决川进去一抬眼就看见了周松照,其余病床拉着帘子,只有周松照一个人拄着拐在窗边倚着低头看。

哒哒。

谭决川指节扣扣病床沿,周松照听见,扭过头来冲他笑了笑,低声道:“哥。”

“怎么不好好在床上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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