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白又躲起来了（1 / 1）

可是等他们追到了门岗，却丝毫不见小白的踪迹，只看见卷发保安在扫着门岗前的一块空地。也许是在门岗坐久了，卷发保安的肚子也大了很多。闹得像是他怀了几个月的孩子一样。年长老人凑上前去，摸了摸他的肚子，讥讽般地问他，你是不是也和小白一样，怀孕了？卷发保安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顺口反问一句，小白不是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吗？

年长老人一下被卷发保安的反问给问住了，他怎么都想不出，一时该怎么回答他。他疑问自己，卷发保安怎么会知道小白和自己在一起呢？看着年长老人呛住的神情，卷发保安第一次得意地张大了嘴。

眼神忧郁男子还在寻找着小白，可是小白真的又藏起来了，仿佛这次和他们出巡是一次告别演出。年长老人忍不住问卷发保安，小白是不是又怀孕了？卷发保安翻着他那双僵似深潭，又活似死鱼的眼睛，想了想说。前几天，我倒是翻过它的身子和它玩闹着，这肚子好像是有点鼓。可是后面的话，他是凑近年长老人耳朵说的，那一脸的猥琐，让眼神忧郁男子一下子透不过气来。眼神忧郁男子幸好也什么都没有听见。年长老人笑得也很猥琐，只是猥琐的样子要比卷发保安好一点，年长老人又和卷发保安咬了一阵子耳朵，才彼此断开话题。

等眼神忧郁男子忙完自己的手头的事情，再走出门岗的时候，看到门岗前的一块空地满是金黄一片。等他看清楚了是包裹着黄泥的皮蛋，卷发保安赶忙走出来说，想要皮蛋的话，他可以打折，这些皮蛋还需要在阳光下晒几天。眼神忧郁男子夸赞他说，身手不错啊，居然还会自己腌制皮蛋。看着眼神忧郁男子羡慕又有点惊奇的目光，卷发保安反而有些羞涩了，这又颠覆了往日在眼神忧郁男子心里的形象。卷发保安迟疑地说，靠看门岗的这些工资，还不是活得像小白一样，勉强喂饱自己，可老婆孩子呢？再说这祖上的手艺也不能到我这里给断了。眼神忧郁男子听到断了这两个字，一下子仿佛像触动到了什么一样。是啊，我们到底断了多少？有多少东西我们是守住而且是传承下去了呢？或者还是断了好？

年长老人走出门岗以后，递给了卷发保安一根烟，两个人抽了几口，就把门岗熏得云里雾里。年长老人对卷发保安说，抽空去找找小白，不要生了孩子又被弄丢了。说完这句话，他还真被自己的烟雾给呛了一口。还好烟雾散得开，把他一脸的愧疚给遮了去。

小白就这样，又如上回一样消失了。卷发保安找遍了四周的草丛，都不见它的踪迹。以后几次，卷发保安和年长老人在门岗聊天，就要商讨如何找到小白。年长老人埋怨卷发保安找得不仔细，又很笨，没有发挥想象力。他一嘴的唠叨，和满嘴的烟味，就像要让卷发保安淹没在沼泽地里。可是卷发保安回击得也很有力量。他振振有词地说年长老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他连续地说了小白的很多聪慧，仿佛年长老人的智商还不如小白，他一直以为自己比年长老人更聪明。

眼神忧郁男子却有点担心，虽然他也知道这种担心有点无来由。你担心又怎么样，不担心又怎么样，小白还是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我们不也是最终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吗？虽然我们有着这样多的或友善或丑陋的同类。我们难道不是一个人去面对一切的吗？当真正的苦痛面临的时候，谁也帮不了你。但是他却很喜欢看到卷发保安去挑战年长老人，甚至他也希望年长老人，闭着眼睛把卷发保安教训一顿。这种希望他们互掐又意味着什么呢？难道他对他们都是非常不满意？可是，他又为什么一定要对他们笑脸相迎呢？听到年长老人和卷发保安纠缠不清的语调又高了起来，眼神忧郁男子又陷入自己的沉思。

可他们谁都没有料到，小白离他们近在咫尺。靠近门岗很近的一个下水道里，有一个废弃的而且非常干枯的窟窿。这个窟窿居然可以晒到阳光，却又能躲避雨水。可惜小白听不懂他们的话，可小白却很依赖地听着他们的说话。仿佛离开他们是那么不情愿，又仿佛它是知道他们是在乎自己的。小白居然这几天不吭一声，它真的很懂得保护自己。或者是它饿了，就偷偷地找点残羹剩饭，或者它是真的非常在意这次的身孕，或许它也在想着自己的小东西。它保持着一种仰望的姿势，直到年长老人和眼神忧郁男子都离开门岗。

如果人也躲起来生孩子，那会是什么样子？卷发保安终于和年长老人谈到这个话题。猛然听到这个话题，眼神忧郁男子突然一震，他看了一眼年长老人。年长老人掐指仿佛算了一卦，他弹了弹烟灰，神情自得地说，一切都还是一个未知数，我们连小白躲到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就知道它是生孩子呢，还是一走了之呢？

眼神忧郁男子就知道是听不到年长老人对未来未知问题的展望的，他从来就关注的是现实。比如现实版的香烟，现实版的卷发保安的马屁，现实版的自己的收入等等。而去展望这样的问题，就是他说的不懂生活。可是小白上一次就是生孩子躲起来的，听着卷发保安的反驳，眼神忧郁男子又不免好笑起来。突然他感觉卷发保安非常可爱，他是那样地相信自己对小白的感觉，他仿佛就是小白的影子。年长老人叹了一口气说，他也希望小白是生孩子躲起来的。

其实他心里想说的是，如果再生一个像小东西这样的小狗，他是一定要抱回家去养的。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于是他们之间的话题又开始合拍了。眼神忧郁男子说，小白生孩子的话，是非常需要营养的。年长老人也点了点，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他居然有一种马上去买火腿肠的冲动。可谁知道它躲哪里去了，卷发保安边说边拿起自己的帽子，首先脱离了他们的讨论。

剩下年长老人和眼神忧郁男子，也突然感到百般无聊，于是他们各自都怀着自己心里的话，很不甘地离开了门岗。有的时候，说什么都等于没说，说得再多都是废话。没有了小白这个话题，他们马上就表露出不是一路人的状态。而什么是一路人呢？生活中，一般的解释就是在同一条道路上走。我们走的是同一条道路，却已经南辕北辙。但是，我们却还是努力地牵着手，朝着一个方向走，我们各自都走得很累，但还是不能撇开对方，我们是在同一条路上，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送着。这股力量可以说是我们的软弱，我们的抱团取暖，我们的既得利益，我们的一如既往的惯性，我们的很多需要。

而真正的一路人，却望断了天涯，或者说一辈子都走不到一起。

门岗失去了小白的吼声，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好似门岗的生意也瞬间冷淡了下来，进出的货物也和人一样的懒散。就像一个人好不容易费力爬到了顶峰，却脚底板在峭壁上打滑，止不住地往下坠，可心中却还是有使不完的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