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赈灾之案,经世之才138(1 / 2)

景明、景昱一干人等经水路北上吉州延齐,听取吉州巡抚、吉州提督的奏报,停留不到五日,便启程向西往宁州西凉。

途经吉宁两州交界,先后到扶州和隆州的案发地走访取证,耗时一月有余。于九月初到宁州饶乐县暂作停留,开始逐一排查线索。

景昱为官多年,政绩卓越,威名远扬,连月来巡访多地,所到之处各级官员无不趋炎附势,阿谀奉承,对景明则是视若无睹,为此景明毫不意外。

不得不承认,景昱真的比自己优秀,虽然羡慕,但不嫉妒,事实如此,景昱不是自命不凡之人,对自己一向包容,景明不屑旁人冷眼,跟随景昱走访专心调查,从旁协理,不多一言。

景明与景昱之间本来是没有太多隔阂的,景昱自小就不喜欢被鑫贵妃摆布,从来不肯听她的话参与后宫那些斗争,都是奇铭婼代替他帮鑫贵妃出头,而他老是喜欢跑去励精图治跟景旸、嘉懿一起听祭酒讲书。

虽然他也喜欢奇铭婼,小时候和景明打过架,但那也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而且这事现在对于他们而言,已然不是问题。

自奇铭婼走后,景昱就请旨搬去了太微宫居住,景明从襄城养伤回来也鲜少出门,本来就因上一辈的恩怨走得不近,如此彼此之间交集更少了。

只是景明这个别扭性子,老是故意不给景昱好脸,只要一起喝酒,景明就借机灌景昱酒,想看一向冷静自持的他出洋相。但在正经事上,景明还是恪守规矩的。

因风闻流传甚广,民间对景明褒贬不一,经过这两个多月的相处,景昱发现他真的并非外面传言那般庸碌荒唐,他材优干济,知效一官,是个可塑之才。

他一向孤傲,不圆滑世故,面对谄媚之人不为所动,这样的性格便也成了他运筹帷幄的助力,将他真实的一面伪装起来。

他言辞犀利,思路清晰,见解独到,总能抓住各执一词的涉案人的性格弱点,另辟蹊径,通过对他们的下属或是亲戚的谈话,拿到佐证、获取情报。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案子进展得很顺利,经过对案情的分析,大家发现此案背后隐藏着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由此景明不主张直接对涉案官员刑讯逼供。

提议审理时将已拿到的实证夸大,让他们误以为已经证据确凿,尝试通过言语诱导找到他们证词的漏洞,击破他们的防备心,借此找到其他未查到的案情。

但与此同时,景昱也察觉到景明有其他动作,结合之前宫中的传言,不难猜出他是得了烨帝的授意,借此行之便,接触因东都沉船案谪降的官员。

景昱也有参与沉船案的审理,多年虚悬未决,他深知烨帝心结在此,于是佯装不知,还故意给景明制造机会,做个顺水人情,与他方便。景明很快就看出景昱的意思,也就顺水推舟,抓紧时机,不露声色地收集他想要的信息。

这一日,因不适水土,景昱偶感风寒,起不来身,不便再听取饶乐县的奏报,只能托付景明替他坐堂,景明本再三推辞,却被景昱一语中的,“父皇让你来,便是给你施展的机会,你又不是不懂。”

景明倒也不避讳,“二哥就不怕我真的查出来什么吗?”

“无妨。”景昱嘴角衔着笑,“只要你查得对,我必秉公处置。”

若以当年东都沉船案来说,景昱所言自是不虚,饶乐籍犯官就是他亲自审理定罪的,那一年,他十四岁。

景昱和鑫贵妃的母子关系,一直是个不寻常的存在,母子性格不合,鑫贵妃时常怨怼景昱叛逆,他刚正不阿的处事姿态,更加激化了他们的矛盾。

细想这些年饶乐所犯之事,或大或小,景昱都避嫌不理,偏帮饶乐。入朝多年,从未瞻情顾意,借职务之便,荣获嘉奖之际,求烨帝给饶乐的人谋一官半职。

沉船案烨帝钦点他协理,意在让他多见世面,锻炼他的能力,可他铁面无私,竟丝毫不给他外祖父和母妃留情面,将饶乐的人单独提审,把案子做成了标杆案件,明镜高悬,名震九州。

借着这位青天大老爷的势,景明倒也敢放开手脚,谋划自己的事。他手握烨帝密旨,借机接触因沉船案被贬的都察院官员,亲自询问他们所知的案情,意在把复述的内容与现有卷宗的记录对比,核查是否有出入。

按照计划共有三人,但其中两人皆与赈灾案有关,景明不便和他们单独见面,能拿到的信息有限,眼下只能寄希望于这最后一人了。

因昨夜官驿请了郎中,饶乐县衙内现下生了火盆,但饶乐知县奇肃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景明独自前来主持堂审。

“请睿郡王殿下安。”奇肃虽心有疑虑,但不敢含糊,待景明在公堂上坐稳,便躬身行礼。

“奇大人不必多礼。”

奇肃故意试探景明,“恕老臣冒昧,敢问豫郡王何时过来,老臣好吩咐底下人带嫌犯登堂。”

“奇大人又不是不知道驿站昨夜传了大夫,可惜您这炭火白生了,二哥他真是病得起不来了。”看奇肃欲言又止,景明又道:“二哥说了,不许任何人前去探病。”

奇肃尴尬地眨着眼,拱手施礼,“谨遵豫郡王吩咐。”

“午后,会有太微宫的禁军从吉州护送安西厅同知、扶州知州、伯祈县知县过来问话,本王会将他们安排在驿馆,您不必管了。”

“驿馆?他们不是候审的嫌犯吗,难道不直接下狱?”

“案子还未定性,诸人尚未定罪,怎可直接入狱?”

“他们不是此案的重要嫌犯吗?若不关在牢中,难保他们的安全。”

“在县衙的大牢里就真的安全吗,若我没记错的话,您是烨和廿二年被贬出京的,您在太微宫待过,您应该知道,便是靖都的诏狱,也是出过岔子的。”

景明将手中的奏疏杵在案上,身躯微微前倾,眼神犀利,冷冷道:“奇大人,知道婆娑府、书山府的两位知府为什么都折在此案上吗,无罪关押,以权谋私,是为大忌!”

话未说完,于宦海沉浮半生的奇肃恍然大悟,难怪景明来县衙之前让他的内官福祐传话,只许他一人前来陪审,敢情景明就是奔着他本人来的,而他的目的不只是针对这次赈灾案,还有东都沉船案。

沉船案中,阮家嫡孙阮凊名被人举报渎职,但他葬身火海,死无对证,再加上其他人的证词对他极其不利,仅存的证据也不足以洗脱嫌疑,阮家无力辩白,只能认栽受罚。

都说烨帝迟迟不定阮凊名之罪,就是想有朝一日为阮家翻案,但时隔多年都未见动作,本以为是以讹传讹,竟不想烨帝真有此意,更未曾想他会派自己最无能的儿子来主理旧案。

另外,而今上座的这位郡王爷,是与阮家联姻之人,九州之内本不曾有他从政的事迹,风闻倒是不少,说他是个流连烟花之地的纨绔,因为行四,人称“明四爷”,却也是个情种。

婚事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对其妻阮氏一见钟情,为得阮家认可,住在镇国公府极力讨好阮氏,烨帝为了皇家颜面很快便赐了婚。

作为阮凊名的妹妹,若是和皇后一同吹枕头风,那烨帝和景明便是不谋而合了。

然而,结合这两个月有关彻查赈灾案的消息,以及这些天的观察和相处,奇肃也发现自己可能看低了景明。想来,这位掩饰锋芒的睿郡王,可是有备而来。

景明见奇肃神色凝重,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想是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顺手丢下奏疏,以此示意福祐掩门退下。

环顾四周,确认大堂门窗紧闭后,景明伸出右手从左袖的袖兜里拿出黄绸密旨搁在案上,右手食指和中指将之推向前方,目不转睛地看着奇肃,一字一顿地说:“奇大人出身恬然静远殿笔帖式,应该很熟悉父皇的字迹,您来确认一下,这是否为御笔亲书。”

见景明拿出烨帝亲笔密旨,奇肃霎时惶惶不安,惊悸不已,自己是当年检举阮凊名渎职的都察院官员之一,生怕多年之后会再被牵连。

其实他并没有阮凊名渎职的证据,更没有想要检举阮凊名,却因文书遗失被误认为是检举人。但他百口莫辩,只能认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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