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纸样兄弟（下）（1 / 2）

三纸样兄弟（下）

李秀娟听了叔父的妙计，这天也打扮得溜光水滑的，老李秀才套上大车，叫王婆戴上包头，陪着李秀娟，紧赶慢赶，赶紧抢在朱老四的脚步前面，来到了这城隍庙。

城隍庙里正摆着个老朱家扎的纸宅子，估计是有人停灵要用的。李秀娟偷眼瞅见朱老四朝着正殿走进来，这李秀娟就跪在城隍老爷跟前，喃喃地道：

“我梦里见过这样一个宅子，和这个一模一样，这是咋回事呢？只是门口的石狮子，是黑色的，不像这个是白的。”

老朱心里听着咯噔一下，黑狮子，不就是给老李秀才老伴的那对吗？这么多年，也就老李秀才有这么奇奇怪怪的讲究！

他仔细回想梦中的那座大宅，可不是门口黑黢黢的，就立着一对黑色的石头狮子；那给他开门的年轻女子，模样可不是像极了自己扎的纸人！

李秀娟道：

“我还梦见个老太太，这老太太有意思，一家三人都腿脚不大好，说是造房子的时候家里穷，只能用了次等的房梁，不结实，掉下来砸断了。

这老太太生了大气，本来是想降下灾祸给那造房子的人时，这时候家里来客人了。

正是一位年轻的公子，这公子面如冠玉，大眼睛双眼皮，温和有礼，衣衫如同白绢又华光璀璨，真是一表人才。

老太太连忙让丫鬟奉上茶水，只是丫鬟一失手，将茶水打翻在那公子身上，将他的衣衫打湿了。这衣衫一湿，金光闪闪的衣裳竟都瘫软了下来。原来他身上穿的衣裳，皆是用纸裁成的，虽然看上去金光璀璨，这茶水一上去，就烂了。

老太太大怒，训斥丫鬟，说，这是天上的神仙，纸公子，你得罪了神仙，恐怕咱们都要家财不保。

这公子也不恼，只是揭下门上贴的红福字，口中念个咒语，这红福字竟变成一件红色官袍，真的是素衣变红袍，官升一级。

这公子道：‘老人家稍安勿躁，你当年家财有限，造房子的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实在不该迁怒与人。

我这里倒有一宗法子，让你们两家化干戈为玉帛，今天我素衣被茶水沾湿，换了红袍，正是喜事的预兆。

我掐指一算，给你造房子的那家，正是我的双胞胎兄弟托生之处，我俩被罚下天界下生之时，我一道烟儿飞上了天，只在凡间留下个纸影替身，因此和兄弟分开了。我很挂念他。

不如你就将你这个丫鬟收作干女儿，让她到凡间投胎，嫁给我兄弟做妻，你们两家永结姻亲，岂不妙哉？’

老太太连声说好，当即将这个打翻了茶水的丫头收作干女儿。这纸公子便道：‘记住了，你们若是结成连理，必定儿孙满堂福泽绵长；但若是嫁娶了别人，可就要遭到我的报应，各自生作的孩子都化为纸人，无后而终了！

下去投胎要喝孟婆汤，为了能辨认出来，我将你这丫鬟做个记号，就以这被房梁砸断的跛脚为记号，你定要去找一个握着纸人出生的人，嫁给他，才能保无虞。’”

躲在香案后面偷听的朱老四，一听说“生的孩子都化为纸人”，吓得脸都白了。

这李秀娟讲完这一串故事，王婆赶紧捧哏道：“李小姐，我看你这八成是前世的姻缘。这打翻了茶水的丫鬟，怕不就是托生成了你了？

咱们得好好求求城隍老爷，求个签。”

这李秀娟和王婆便从擘签桶中摇出一根签子，王婆故意大声地道：“啊呀，李小姐，这是红鸾星当头，看来朱家公子就是你的正配啊！”

李小姐苦恼道：“可是人家高堂不同意，我有什么办法呢？”二人互相安慰了一会儿，拜了城隍之后走了。

朱老四从神像后面出来，赶紧找算命先生来一卦，算命先生笑笑，道：“人家都说了是托生来报恩的了，又是你儿子郎有情妾有意，你现在不同意，不怕老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人家苛待你？多要点嫁妆行了。”

这亲事就这么说下了，老李秀才陪嫁了一套《芥子园画谱》，一套《美人图》，还下血本陪嫁了一张罗聘的《鬼趣图》。婚后小两口恩恩爱爱，李秀娟聪明又勤快，还知书达理，又有心眼，帮着朱小六把纸扎铺子开的越来越大，把同街的棺材铺子都压过去了，原来是棺材铺占四扇门面，纸扎只占一扇，现在成了纸扎铺子占四扇了。

小日子过得不错，过了几年，又添了丁口，生下一儿一女腿脚灵活，长短一齐，一口一个爷爷，朱老四这下可放心了，就把铺子完全交给了儿子儿媳，还雇了伙计。

这天夜里，铺子里的伙计刚放下门板，就听见砰砰砰的叩门声。

“催命似的，咋了？”朱老四从热炕头上爬起来，蹒跚地和伙计一起掀开门板。

“哟，朱老掌柜，您好啊！”熟脸，定睛一看，是原来跟着县太爷的一个跑腿的，县太爷这几年抱上大腿，高升了，在济南府干了督粮道台。官儿往上做可就分了满汉了，满人得皇上宠信。

这位新道台巴结上了济南府的吉贝勒，吉贝勒家里媳妇生儿子，一开始太医望闻问切，听出来两个胎音，这一胎是双胎，喜得不得了。

没想到一下生，肚子里出来一个细瘦的小白鬼，一个脸膛黑红又肥头大脑的胖红鬼，一生下来俩娃就断了气。这可吓坏了吉贝勒一家子，叫关外的萨满跳了三天三夜，这吉贝勒还是没缓过来，佛啊道士请了一大堆，最后为了心安，说这是红白二鬼借胎托生，得做一场大法事好好送一送，送走了就无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