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罗锅25(1 / 2)

十一罗锅

县城矮矮的、旧旧的、小小的,黄土的城墙,几间灰瓦的平房围城两条街,就是县衙了。

县衙前有一条寺前街,众乡绅筹钱中间铺了一溜青石板,两侧是砖,再往外的平地上仍是黄土。骡子马拉的车慢悠悠地从青石板上踏过,发出咔哒咔哒的蹄铁声,从马屁股那里掉下一团团青色的粪蛋儿,被染成黄褐色的白布袋子兜住。

寺前街往前走有一片挺大的场院,地铺的平平的。每逢初一十五,就是县里定的“大集”,周边所有乡里做买卖的、摆摊的,都来了。

在寺前街上搭着满满的帐篷、摊子,卖馄饨的,卖汤面的,卖衣裳手绢的,卖线头荷包的,卖梳头油的。杂耍的,踩高跷的,打镲的……

在这群热闹非凡的人群中,最不起眼的,是在场院的一角上,总蜷缩着个跛脚的老头。这老头嘴里牙都豁了,笑眯眯的,吧嗒地抽着旱烟,也不多说话。他前面立着一块木头板子,样子已经经过风吹雨打几十年头了,上面用炭灰和红颜色大字写着:

“祖传秘方,专治罗锅、驼背。”

罗锅是本地对驼背的称呼,本地的人下田的多,成日弯着腰,到老了蛋白质和钙质又摄取不足,很容易驼背。罗锅儿这个词似乎有点戏谑的,不是很好的意思;但是这字儿又大大方方明明白白地写着,仿佛叫人自己没了趣儿,觉得是自己多想。

你若是天天路过寺前街,你会发现着老头儿根本没生意,都不知道他做这个营生怎么糊口。但是又瞧见他天天定海神针似的吧嗒着嘴抽烟。

这天,寺前街一个消息传开,那简直仿佛晴空里一个白雷,正好劈在了寺前街正上面,大家嘴里议论纷纷,都得知了这桩八卦:

“你们听说了吗?冯员外他老爹死了。”

“冯员外老爹?”

“就是那个,成天在街上溜溜达达的,人家管他叫老冯罗锅。”

“老冯罗锅老死之前,背佝偻的,头都快夠着地面啦!趁着这老冯罗锅还没咽气,他的孝子贤孙就给他换上了柞蚕绸的寿衣,仿佛背上顶了个大包似的。

等到老冯罗锅彻底咽气,冯员外叫了和尚道士做了法师,要往金丝楠木的棺材里头抬的时候,你猜怎么着?

这老冯罗锅的背太驼,棺材里头放不进去了!”

“这可怎么办呢?这棺材可是冯员外花了大钱,要给祖坟改风水、冒青烟、添福寿的!这老爹摆不进去,岂不是大大犯了忌讳?”

“这时候,治罗锅的老头出来了。他道,他有法子,就用那祖传的治罗锅法子,保准能行,只是,要趁热,再晚一刻钟,就不行了,神仙都没法治。另要冯员外十吊大钱。”

“十吊钱?这可真是不少啊!”

“只见那治罗锅老头,抽了两口旱烟,拿出来他祖传的法子——两块门板!

他将冯员外的老爹的尸身夹在两块门板之间,整个人站上去,口中念念有词,腿也不瘸了,就在上面跳起来——还用装了木头的假脚在上面踩来踩去,跳了一刻钟——

生生把老冯罗锅的尸身折腾平了。

你别说,过了两刻钟,老冯罗锅的尸身就开始尸僵了——到了夜里,过了六个时辰,那真是硬邦邦,直挺挺的,一点儿也看不出罗锅了!

冯员外还真拿出十吊大钱,敲锣打鼓地送给了治罗锅老头。”

从此,这老头的木板招牌上,铺上一块缀着金丝的红布,上面用金线绣着八各明晃晃的大字:

妙手回春,手到病除。

这治罗锅老头还拿出一吊大钱,给自己搭了个门面,做出杏林圣手的架势,坐堂卖狗皮膏药、红铅粉和大力丸了!

治罗锅的家发了财,俨然成了县上的富户。这一天,寺前街上治罗锅的店前面,停了辆马车,两匹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拴在停马石上。马车四壁都漆得崭新崭新的,上面兜着绣花的帘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寺前街的人们口中又开始传开了,不知道治罗锅的这次又交了什么好运,要发什么财。

原来是邻县牟地主家儿子,生下来就天生不足,大小背后鼓了个包。

小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包,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大——他这包比一般驼子鼓得靠下一些,头倒是能抬起来,只是到底背后一个大包,瘦小,常叫人背后笑话了去。

人家背后都叫他“牟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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