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的勇气与你的勇气（1 / 2）
夜晚八点，客人稀少的快餐店内。
我僵坐在塑料座椅上，呆呆地望着对面的简一——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咏晨学长……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咏晨”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恐惧、惊愕、疑惑……我的胃里翻江倒海，复杂而沉重的情绪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全部撕碎。
“不……可能……咏、咏晨学长他——”
颤抖的咽喉让我无法完整地说出句子。
但，学长他——他明明就在这个学校，就在那间人迹罕至的废旧杂物室里。这两年来，我们一起在那里度过了大量的时光，留下了无数珍贵的回忆，保存在我手机里的每一封短信、每一个通话记录，都是不可撼动的证据……
想到这里，我心底一凉。
“短信”。“电话”。“废旧杂物室”。
——除此之外，我与学长之间还存在什么关联点吗？
我确实，一次也没有，在杂物室之外的地方见过学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团棉花上。发软的双腿和抖个不停的身体，似乎随时都会让我仰面摔倒，再也爬不起来。
“……喂，镜无。”
简一的声音暂时将我从混沌之中拖了出来。
他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妙表情盯着我看，右手则把刚才买的奶茶推到我的面前。
“把这个喝了，冷静一下。”
“……”
我无言地伸手端起纸杯。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也颤抖得厉害。
我知道，我现在的表情肯定也很难看。可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也不知道该如何压抑——只好深深地埋下头。
我怀着一种几乎快要哭出来的酸涩心情咬住吸管。
“听我说。至少，现在我们证实了那个令人发指的混蛋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学长’——这是好事啊。虽然这件事现在变得有点诡异……但你也不用那么不安啦。我只能百分之百断定他不是我们学校‘本届’的学生，不过，假设他不是学生，而是‘毕业校友’的话，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不是吗？毕竟，他对我们学校的状况了如指掌，而且你说过他一直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唔，这么说来，只要手里有校服和校徽，骗过门卫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看来得把调查范围再扩大一些啊……总之，别再哭丧着脸了。还没到一筹莫展的时候，你哭丧着脸我会很难办的……”
我低着头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简一想要安慰我、想为我做些什么——对此，我发自内心地感激。但现在的我即使张开嘴，也只会不知所措地哭出声来——我不想让简一感到困扰。
但是，如果一切真的像简一推测的那样的话……咏晨学长，其实是我们的校友吗？
是这样的吧？
可是……第一次见面时，学长为什么要特意强调说自己是“高二年级的学生”？一年后我理所应当地认为他已经升上高三，不止一次地催促他好好复习备考，催促他“拿出应考生的觉悟”——
学长却一次也没有试图向我说出真相。没有试图告诉我，自己根本不是高三学生，不需要准备高考。
他为什么要扮作我们学校的学生，日复一日地守候在杂物室之中？
……学长他，为什么要骗我？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
“……你要是真的那么在意的话，为什么不自己亲口去问问那家伙？”
我一惊，猛然抬起头——简一却并没有看我，而是盯着自己不断敲着桌面的手指。
“你这家伙，肯定一次也没有深究过那个‘学长’的事吧？肯定是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就算有疑惑也不敢说出口，一味地压在自己心底，把自己憋得像只河豚……真是受不了，既然这么困扰的话，冲上去揪着那家伙的领子问清楚不就好了吗？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很大程度上都要怪你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啊！你这个笨蛋！”
简一像是在有意压制着自己的声音，词句间却充满了力量。
……“自己去问”……？
对啊，我、我可以自己去问学长，去一个一个地解开这些可怕的疑问。即使他不准我去杂物室，我也可以发短信——如果学长不回短信的话就打电话，不接的话就一直打到接为止——
——可，就算学长愿意告诉我……我有接受真相的勇气吗？
如果那个真相很可怕的话……
“这世界上有很多光是去了解就非常残酷的事”——
学长曾经说过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之中。倏地，我就像是被一桶冰水浇了个透湿——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点希望就此烟消云散。
“你在害怕什么啊？”
简一的手指敲击桌面的频率变快了。
“一个劲地要求我们面对现实，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己就打退堂鼓了吗？打个电话，问清楚，要是结果很好的话皆大欢喜，很烂的话就把筱竹那混蛋叫出来抱着大哭一场——还是说，你觉得现在这个要命的局面很好，你宁可自己咬碎牙齿也不愿意主动迈出一步？”
我依然沉默着。
咚咚乱跳的心脏似乎在呐喊着什么。我听不清，只感到泪水慢慢模糊了眼眶。
“……”
敲击桌面的声音停下了。简一终于看向了我，然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也是。不可能会觉得现在很好的吧。可惜你是个比我们小区里的流浪猫还要胆小的家伙——非得有人站出来推你一下才行。真没办法，那么我勉为其难地为你做个表率吧。”
他用闹别扭一样的口气说完，神情变得略微有些认真了起来。
“——镜无，我喜欢你。”
——他说。
……
……？
……“喜欢”？
……喜欢……？？？
简一保持着那副认真的神情，完全看不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喜欢”……是指……
我徒劳地想要弄清所谓的“喜欢”代表的意义，脑袋却像充满了团成一团的线球一样，理不清头绪——然而，身体的反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快。我的脸就像是被煮熟的海鲜一样热得发烫，这种热度逐渐往全身扩展，完全不受控制——
“……什、什……”
心脏跳得就像快要爆裂，连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现在的我在另一种意义上僵在了椅子上，动惮不得，只能本能般地、慌张地四下乱看。
天花板。墙上的汉堡套餐宣传海报。“欸，套餐里的新口味奶茶好像很好喝”。旁边的桌椅擦得很干净。我的手指尖像是被水煮过的虾脚。……
——这时，对面突然传来了“呯”的一声。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望向对面——只见简一脸朝下扑倒在了桌子上，双手抱头。
“可恶……！我的计划全部被打乱了啊！本来没打算现在就说的……啊啊啊！”
——他发出了悲鸣声。
这让我愈发不知该如何应对。我不该再沉默下去了——我知道，可是，可是……这种情况下，我该说些什么才好？
“……那、那个……”
“啊。不。NO。你闭嘴，什么都不要说。”
我立马闭上了嘴。然后，简一终于抬起头，坐直了身体——用力咳嗽了几声。
他的脸也很红。
“……咳……虽然说现在的状况跟我设想的有点不一样，但是不管了，重点不是告白——啊，这不是说刚才那句话是假话哦！好啦我知道我这个人留不住什么秘密，迟早有一天会脑子一热就说漏嘴——不、不过，你也不用有什么负担……我不是要你现在立刻就给我回应。反正……以你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没有闲心考虑这些事吧。”
他端起可乐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
“总而言之……你看，就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你的问题不会比我这句话还要难说出口吧？但是我已经说出来了。我也没有死。所以，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
心跳仍然异常剧烈。但不可思议的是……我的身体逐渐停止了颤抖，因不安和恐惧而隐隐作痛的胸口也慢慢恢复了平常的状态。
简一就在这时露出了笑容。他的脸没有刚才那么红了。但还是很红。
“……就先等这些破事解决完再说吧。镜无你给我听好了，我可跟那个虚无缥缈、在你难过的时候不知在哪闲逛的家伙不同——我是实实在在的站在你眼前的人。所以……我不会输给他的。”
简一站起身，语气像以前一样开朗自信。
“走吧，我送你回家。回家之后——你可要好好加油啊。”
那些话——那些因为想要了解学长而产生的种种疑惑，会比简一的告白还要更难说出口吗？
回到家，我立即锁上房门，从外衣口袋中掏出了手机。
屏幕亮了起来。最先显示出的简一的短信。
[明天早上我要参加跳高比赛。你要是闲着没事干的话就来看吧。]
——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些的心脏又“咚”地抽动了一下。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地震现场一样的大脑平静下来。
然后，我从通讯簿中找出了咏晨学长的号码。
我的手指紧紧贴在屏幕上，由于紧张而全身颤抖。
……不迈出这一步的话，我就无法前进。
依然对学长的事保持沉默，依然对学长一无所知——我不要那样。
简一已经推了我一把。他是对的……什么都不说，不会让现状有任何好转。
我非得——迈出这一步不可。
我如此反复默念，一咬牙——用力点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