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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难道也要让人家躲着自己,离自己越远越好吗?

一双干燥又温暖的手捧着自己的脸。

明熙顺着力道上抬,望见姐姐一双平静的眼睛。

“发生什么事了?”

自回府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叶明芷放心不下,追过来看,发现她竟然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声不响地偷偷掉眼泪。

叶明芷已经很久没有撞见她哭了,自从她在渔阳生活之后,每一天都是洋溢又欢快的。

不过回来没多久,便又这样哭,叶明芷忍不住想,难道她真的这么不喜欢京城吗?

明熙扑进她怀里,哭得浑身都颤。

声音沉闷又委屈:“姐姐,我可能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叶明芷歪头,脑门上慢慢浮现一个问号。

她总是严厉,此刻声音却又温柔:“怎么会呢,那么多人喜欢明熙。”

“我不要他们喜欢!”

明熙哭叫道:“我也不知道我会喜欢谁。”

“怎么会呢。”叶明芷摸摸她的头发,叹了口气,“还记不记得你前几天同我说的话?”

明熙抬头,小脸满是泪痕:“什么?”

“那晚,我问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你同我说了好多条件,还记得吗?”

叶明芷望着自己的妹妹,眼神柔和:“你当时心里,在想着谁?”

“你是在以谁为标准,说出那些特征的?”

想的谁?

明熙一时之间没有了声音,她开始回想。

温柔,爱笑,会写漂亮的字和一双漂亮的手,还要会一点精致的手工。

这些零散又无厘头的形象,渐渐汇聚成一个具体的模样,好像出现在她眼前,正在冲自己笑着。

明熙微微睁大的眼睛。

“那个人,难道不就是你喜欢的人吗?”

这话恍若平地一道惊雷,将明熙本就乱七八糟的内心狂轰滥炸,满是炸裂火光后的炙热蔓延。

她眼前浮现出慕箴一颦一笑的模样。

她喜欢的人,是阿箴?

明熙猛地站起,张皇失措地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她已经手足无措,泪水眼看着又要掉下来。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呢?他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我怎么……

她想起季飞绍,想起前世自己为他感到心动的每一个瞬间,她茫然道:“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是向往他的一切,尊敬他,仰视他吗?”

叶明芷听了她的话,安静地反问她:“你觉得这样是喜欢?”

“这样的两个人,一个一直陪在你身边,与他相处的每分每秒都是开怀自在的。一个高高在上,万丈光芒,你从他身边走过,心中满是敬佩。”

叶明芷问她:“在碰见美景和难忘的美食,你第一个想分享的,会是哪一个?”

明熙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在你开心或者伤心的时候,会想让哪一个来分享或倾诉?”

“在分别的时候,哪一个会让你更加不舍?”

“哪一个人的缺点,是让你完全没办法忍让,而另一个是让你觉得无关痛痒,可以欣然接受的?”

叶明芷一句又一句地问她,明熙却一句回答都说不上来。

因为她心中有明确的答案。

叶明芷轻轻说道:“明熙,你真的能分清什么是仰慕,什么是真切的喜爱吗?”

遇见喜欢的东西时,她一定会塞给慕箴吃,即便是他不能吃的辣。

但前世在季飞绍那碰了几次壁后,自己便也不再投喂他了。

那是只有在慕箴面前的任性和娇蛮。

知道季飞绍的真面目后,她厌恶,恐惧,发疯一般想要逃离。

但是得知慕箴自毁身体离京,偏执又自厌地放弃自己时,她第一反应是心疼和痛意。

那是她痛慕箴之所伤,为慕箴的每一个过往真情实感。

原来她对于慕箴这样的情感,才算的是真正的喜欢吗?

明熙不由得问自己,若是她先在渔阳与慕箴相处,再回汴京遇见那个风华绝代,张扬肆意的季飞绍,她还会像之前那样,如追光的飞蛾一般被他吸引全部目光,拼命追随着他吗?

不会的。

明熙心中清楚,她绝不会的。

在慕箴身边,她也一样肆意又阳光,遇见那样优秀的季飞绍,一定会惊喜地赞叹一句,然后同慕箴悄悄咬耳朵,对他说,你看,那个人真厉害啊。

然后就不会再有任何故事。

在她为慕箴设想的每一个美好的未来,都将自己摘了出去。

她要他快乐,自在,逍遥于世,不要像她一样饱受禁锢的折磨。

那如果,在这个未来里,加上自己呢?

她会和慕箴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永远也不离开。

就像陆津所说的,睁眼闭眼,看得第一个人,都会是他。

明熙堵塞的内心,忽然像是打开了一扇门。

让她豁然开朗。

原来从始至终,她所喜欢的人,从来都是慕箴。

“原来是这样,”

明熙怔愣地站在原地喃喃:“原来是,这样啊。”

叶明芷见她醒悟,抹了一把她的眼泪:“要遵循自己的内心,选好了,想明白了,就放手去吧。”

明熙在姐姐走后,擦了擦脸,轻车熟路地顺着海棠树翻过院子,慕箴在屋中休息,她学着慕箴的样子,用碎石去扔他的门窗。

慕箴探出身子,望见是她,眉眼带笑,来到树下伸出手,想要接住坐在树上的她。

明熙没有动,只是这样低着头看他,仔细地看他的眉眼,轻声问她:“阿箴,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慕箴听闻她的问话,没有回答,只是又将手伸得近了些:“跳下来吧,我接着你,小心坐在上面别摔着了。”

“你先回答我。”

见她眼尾潮红,咬着下唇,神情执拗,慕箴幽幽长叹:“有啊。”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有了。”

明熙眼泪滑落,声音哽咽:“你这样好的人,得多优秀的人才能与你相配。”

“不,”慕箴浅浅摇头,“哪有什么相不相配,我喜欢的人,她只要愿意留在我身边,平安顺遂,便是我一生所求了。”

她想起了以往的点点滴滴。

开心的, 烦忧的日子,想起他在汴京每一个接自己回家的傍晚,在渔阳年年为她赢得头彩的节庆投壶比赛。

想起前世的时候,慕箴因父母相继离世,想要离开京城时,他曾为自己递来一封书信。

闻冬那时还来问过她, 说慕府的公子今日便要离开了, 想要约她去城门口告别。

那时秋衣正浓, 天气寒凉。

她又许久不曾单独出过家门,季飞绍不在的日子里, 她连一个人去宫里找姐姐都不敢。

更何况是去城门口见别的男子, 若是叫季飞绍知道, 他又要与自己生气。

明熙当时只犹豫了一瞬, 便摇头拒绝了。

后来慕箴去了哪里,过了什么样的生活, 她都再没有耳闻了。

直到后来出事,姐姐告诉她, 慕箴临死前还在玉安为她留了家药堂。

曾经那个荒诞无稽的梦想, 没有人放在心上, 只有他好好地记住了, 并且努力地想要帮她实现。

但这些终归都是后话了,那时的明熙哪里想得到后来的那些故事。

她只记得慕箴离京的那日午后, 汴京下了好大好大的一场雨。

就像一位真挚的情人,在为某些逝去的东西而哀悼。

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的明熙闭上眼, 泪水滑落在慕箴的脖颈,顺着锁骨滑到了衣襟内。

慕箴没有躲,反倒将人抱紧了些。

他不知道明熙今日情绪为何反常,但他知道眼下她需要自己。

所以他尽可能地将所有都奉献给她。

“怎么了吗?”

慕箴声音轻柔柔的:“有什么烦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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