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一天（3）（2 / 2）

他刚刚听见了中午的声音，但又找不到了。

幻觉吧？

他自嘲地笑了几下。

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踩碎了一路的夕阳，他来到了一栋房屋的门前，用钥匙打开门，里面没有开灯，他意识到父母还在工作没有回来。

他打开灯，书包丢去沙发，开始准备做饭。他的父母都是一家公司的项目开发的高管，时常为了赶项目自主加班，他已经习惯了为晚归父母做晚饭的生活。

哦，对了，他们父母工作的公司，是那个黄毛——哈萨塔——的父母开的。

桑尼打开水龙头简单洗一下菜刀，不知怎么的，他开始回忆高中开学的第一天。

“爸爸，为啥我要来这个高中读书，而不是我考上的那个学校？”

桑尼的父亲拍拍儿子的头，抬头看着校门口“XX贵族学校”的字眼，笑着说：“你父母升职了，已经在公司算得上高层了，也得给你的学校升职一下啊。”

桑尼的母亲埋怨道：“给儿子说这些他听不懂的东西干啥？快点进学校吧。”

桑尼的父亲突然发现了一个人，于是他上去攀谈，带着感激的笑容。

桑尼的母亲悄悄地对桑尼说：“那个叔叔，他是我们公司的老总。当年你父母逃难过来时，就是他做的慈善活动救了我们一命，然后我们成了他手下公司的员工，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打拼，也算是有了幸福的生活。现在我们的地位已经能够和他说上几句话了，可要好好感激他啊。”

年轻的桑尼看着母亲眼角绽开的皱纹，又看着不远处父亲略显佝偻的身躯，懵懂地点点头。

他又看向那个正在跟父亲交流的人。那人的身材很魁梧，面色红润，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他的周围除了桑尼的父亲之外，也有着几个人面朝着他，带着很明显的想要和他交流的神色。

除了一个人，一个很年轻的人，一个长得很像老总的穿着学生装扮的人。

那人脸上带着倨傲，不耐烦地左顾右盼，不时轻佻地向经过的漂亮女生打招呼。

这是桑尼和哈萨塔的第一次见面。

桑尼猜到了哈萨塔是这位老总的儿子，但是没想到他们会成为同班同学。

以前读的学校和这所高中完全不同，不熟悉环境的他自然闹了很多笑话，加上他似乎是这所高中里为数不多的黑人，更是班里唯一一个，自然而然地遭到了众人的排挤。

如果是这样子，倒也还好，桑尼在以前的学校里也受过这种待遇，他有融入集体的经验。但是，哈萨塔也开始加入到了欺凌他的队伍里。

这所高中的幕后老板其实就是哈萨塔的父亲，学校内的老师对于哈萨塔的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敢管他，同学间也有大把想要巴结他的。

桑尼一开始还想：“如果我展现出优秀的一面，是不是就能被人欣赏，也就能改变这种境地了？”

第一次考试，他考得很好，他很开心，虽然他没有听见任何一个人的夸奖，他的处境也没有太多的改变。他想：“我继续努力下去，迟早能改变的。”

直到有次不经意听到他人的聊天，他才知道同学们对他的看法是“死读书的傻大个”、“枯燥无味的黑佬”等等，才知道只是学习好的话也不会被人太多地欣赏，想要融入他们，或许得要在他们的某些兴趣爱好上表现优秀才行。

他想方设法地打听他的同学们的爱好，发现同学们玩的大多数东西他根本就不了解，也没有同学在他表现出兴趣后打算教他，毕竟他是被排挤的黑人，是被哈萨塔用来嘲弄取乐的小丑。

除了学习之外，那时他唯一的爱好是篮球。不过班上没有什么人打篮球，他只能在第一次考试之后学校举办的社团招新中选择加入了篮球社。然后，他发现哈萨塔也进入了这里。

哈萨塔跟他提出单挑，桑尼输了，输得很惨。实际上如果让刚入学的他来的话，哈萨塔是无论如何都赢不了的。但现在的他，每每面对哈萨塔的进攻时，他脑海里总会想起哈萨塔第一次欺凌他时说的话：“傻大个，你说，如果我让父亲把你的父母辞退了，你还能在这个学校里生活吗？”

然后，一败涂地。

他现在认清了一件事：无论他是身强力壮，还是成绩优异，在学校之内永远只是个被欺凌的黑人。

桑尼苦笑一声，将洗净的蔬菜放到菜板上，再拾起菜刀。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将蔬菜幻视成可恶的哈萨塔。

然后，狠狠地切下。

“你想要杀他吗？”

菜刀贴着他的手指切下，差点切到自己的手，他感到一阵冰凉。

桑尼愣了愣，迟疑了许久，他继续忙着手上的事情，同时思绪万千，像往常一样，只是想的东西稍稍不同了。

父母回来，他看着父母，想到父母对于他们的老板一直是十分感激的。

他的父母总是和他说，能在大堆难民逃入国家内时，选择伸出援手，将一大堆难民招进公司里，提供一份能够满足温饱的工作，这样的老板无疑是大大的好人。为了这份恩情，他们要好好努力，让公司越做越强。

桑尼经常泛起同样的思绪，然后像往常一样，他想：“为什么这样的好人，会有这样的一个儿子呢？”

吃完饭，桑尼回到房间把在校内没完成的作业写完，看了看时间，还挺早的，于是打开了电脑，开始玩游戏。

他以前是不怎么玩游戏的，是在进入高中之后，他的零花钱变多了，然后偶然接触到了游戏，他才发现原来躲进一个虚拟世界里是很快乐的事情。

没有人会在意你的现实身份，只在意你的能力，这是一个很公平的世界，桑尼很喜欢这种公平。

闹钟响了，桑尼跟游戏好友告别，去洗漱一下，准备上床睡觉了。

他握住了脖子上的十字架，开始睡前祷告。

他们家是信教的。他的父母跟他说过原因：“因为当年逃难时太苦太难了，被一些教堂接济过，便信教了。”

桑尼在祷告时总是习惯性地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他想到了今天的三次幻听。

他向着他的信仰祷告：“主啊，这是您给我的启示吗？”

虽然他这样祷告，但是他很清醒地认为，这些只是源于心中妄念的幻听。

他其实不相信有神的存在。

如果有神，为什么不惩罚哈萨塔这种恶人？

如果有神，为什么是善良的父母得逃难到陌生的国度？

如果有神，为什么不在苦难之初，早早给予他启示？

小时候父母总是跟桑尼说，主会给每个人派一个守护天使，护佑他一生。所以在上了高中后，桑尼总是这样子结束自己的祷告：“主啊，祈求您派来的守护天使，能够指引我，带我逃离这种苦难。”

这次也不例外。

所以化身幽灵藏在桑尼心中的未央，有点嘲弄地回应道：

“小羊儿，我在聆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