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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野杏把两个便当盒分别装到他们包包里,看着两个小孩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着,手牵手步行去上学了。

他们家距离帝丹小学很近, 步行十分钟即可抵达, 上下学都不需要大人操心。

送走了小孩,她背着书包去坐电车,自己也去上学了。

大二的课表依旧算不上多,足够月野杏把学习和“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就算每天忙碌一些课业以外的其他东西也不至于挤占学习的时间。

因此下午回家时,又是收获满满专注学习的一天。

赤司和迹部升到三年级后正式进入专业学习,再加上要跟同部的同学们联络感情,学习新的科目, 钻研一些课题和活动, 一直忙了大半个学期都没结束,再没有以前那样时不时坐在一起聊天的闲暇。

所以月野杏最近一直一个人在学校。

准备回家时她还买了杯奶茶奖励自己今天注意力高度集中,学习效率杠杠的,出校门就见到她通常会进出的校门口站了一个眼熟的少年——ʝƨɢ*唔, 按体型来说是青年。

黑色的长发不再扎成丸子头,散乱地披散在肩上,一米八的身高倚在墙上,简单的白T恤下面一条黑色束脚灯笼裤, 纤细上挑的眉眼垂下来看着不知何处, 明显游离于外界的表情让他整个人显得颓唐又不近人情。

说实话, 跟东大整体的画风都不太接近, 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跟这里上下学的乖乖仔、理工男相比,他更像一个不良少年——无论是宽大的穿着还是颓丧冷漠的表情、耳朵上的饰品、亦或者那头长发,都昭示着有别于普通人的特殊。

“杰?”

时隔几月骤然见到他,月野杏惊讶极了,一手拿着奶茶,连忙上前叫了他一声。

听到熟悉的声音,夏油杰抬起头来,牵起一丝浮于表面的尽量如往日一样的笑,“呀~杏小姐。”

“你是来找我的?”

总是在这时候显得格外靠谱的女孩问一句,却也知道答案是必然的,关切道:“是有什么事吗?去我家?还是去什么地方坐坐?”

“啊——都可以,”夏油杰显然也没有决定,反应有一瞬迟钝,“还是别去你家了,会打扰小朋友吧,就在随便找个地方坐坐就可以。”

果然是来找自己倾诉的,月野杏虽然见到他那么颓废地站在那时第一眼就心里有底,但现在听到他这么说就更确定了,夏油杰又遇到什么心理上的问题了。

说实话就对方以往打心底里认可的那种论调,作为一个青少年去秉持、把责任加到自己身上,迟早也会出问题的。

怎么说呢,月野杏并不意外,于是她晃了晃自己手上的奶茶,对他道:“要去我常去的那家甜品店、不,还是算了。”

说出来后她突然想到,上次带松田阵平去的时候老板的表情就已经很奇怪了,再带一个其他人去的话还不知道要被想成什么样子。

她想了想,换一个办法,“买点酒,叫你的咒灵带我们去山上坐坐好了。”

那里绝对安静。

夏油杰愣了一瞬,又微微笑起来,比刚才那点笑意倒是真实了一点,答应了,“好啊。不过你也没有到饮酒的年纪吧?”

“还差几个月,只看脸的话已经足够了——当然看脸的话你去都没问题。”一副成熟的不良青年的样子。

两个人提了一提啤酒,坐在会飞的咒灵身上,去了最近的山。

山上刚巧有个破败的鸟居,却不见神社,两人坐在鸟居的横檐上面,天上地下都安安静静,只有他们两个人。

月野杏早已经喝完了奶茶,开了一瓶啤酒,主动跟旁边一个人喝起来的夏油杰碰了碰。

她没有马上开导对方,或者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口一口地喝着,目光落在渺远的山下,远处的青山,以及天生的火烧云,放松神经。

不来这一趟,月野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来她的精神其实也很疲惫。

从去年把自己继任者的身份捅给那些干部以后,后面的事一件赶着一件,她要筹谋、要谋划、要走一步想三步、要思考自己该怎么做、要尽可能拉拢人站在自己这边,一件件事都需要思考和计划、还是不止一个计划,除此之外还要学习,磨练自己的体术,学习怎么使用热武器……

自从被迫加入组织后,她就再也回不到从前简单的生活中了。

虽然这是她早就有所觉悟的事,但不得不说,真正发生的时候跟以往的想象是不一样的。现实要复杂得多,不一定有那么残酷和血腥,但所有的事还是需要她来思考和决策,意料之外的事情也很多,她不能自乱阵脚,就要强自冷静面对一切。

没有谁是轻松的。

“悟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最强了。”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喝了有六七瓶啤酒,夏油杰已经有些微醺,大脑和嘴巴不再接受自己的管控,终于能自如地倾诉心中的烦恼,“他可以一直开着无下限,精疲力尽的时候用反转术式治疗自己,就可以持久续航。无下限术式保证没有人攻击得到他,而他的六眼又能看穿一切,现在的悟是名副其实的最强,他一个人向着变强的前方笔直迈进,没有犹豫,没有顾忌,不会陷入迷茫。”

他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羡慕语气说了一通关于好友的话,然后沉默许久,将罐子里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捏扁易拉罐,垂头轻轻道:“……我好像被丢在后面了。”

“一个夏天,我都在一个人完成任务,吃掉那些恶心的咒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自己的味觉正在逐渐退化——可能是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吧,咒灵的味道实在恶心。”

“我不是失落自己不如悟强,当然好像也有一点,但更多的是羡慕他可以坚定不迷茫地大步朝前进。而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否正确了。”

月野杏撑着额头,她还没有醉,只是陷入一种反应迟缓的境地里,问他:“那你后悔自己保护了那么多人吗?”

“后悔……也不算后悔吧。”

“当然不要后悔,从你选择保护他人的一刻起,你就是很了不起的人了。”

月野杏认真地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肯定他:“任何一个脑袋正常的人做好事的时候都会感到心情愉悦。你保护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好事——哪怕被保护的人很多时候并不知情,但这不妨碍你是一个很值得尊敬的人。”

“所以,首先,不要质疑自己。夏油杰,你是一个很棒的人哦。”

她咯咯笑起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啊我妈的遗愿要我去考东大也太难了吧脑子要爆炸了’这种无聊的小事,学习学到头痛。”

“你想啊,被你保护的人里,有像我那时候一样满脑子都是学习的学生,有像津美纪和惠一样安分长大的小孩子,有相爱的夫妻、情侣,有垂垂老矣的老头,有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啊。”

“哦,这句话之前我好像说过了。”月野杏又嗤嗤笑起来。

酒精上头,她现在似乎已经无法管理自己的表情了。

“你是觉得我已经做得够好了吗?”夏油杰有些迷茫地问。

“是啊!比这个国家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做得都要好!”

月野杏隔着很远伸出胳膊大力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个国家啊,一半的普通员工在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每天僵尸一样上下班、用最多的时间完成最少的工作,日复一日;一半的警察并不想探寻受害人的真相,只想含混过去、完成任务;一半的女人每天呆在家里重复一样的无意义劳动,强行融入家长圈子。上面的人则有大半都不愿意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政客是为了自己和家族从政,而非为了人民,资本家是为了自己和家族赚钱,不愿对下属负责,就连你们咒术界,那群人不也只把任务派给年轻人,自己端坐在上面指挥吗?”

“在这样的氛围里,你努力完成自己的职责,努力变强去拯救更多的人,已经很了不起了!”

“所以——无论你坚持原本的信念去拯救其他人,还是觉得看不到未来撂挑子不干,你都可以拍拍胸脯保证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天色渐晚,火烧云的颜色从火一样的红逐渐染上暗蓝和紫的余韵,山上的风将她的黑发拂动,月野杏侧过脸,笑意盈盈的黑色眼睛里倒映着云彩和星光,“你已经很棒啦!”

“就算我觉得普通人不值得我去救,不再做一个咒术师?”

他试探地将内心的猛兽放出少许,问。

月野杏肯定:“就算你以后不去救别人也抹杀不了你曾经救过那么多人的事实。”

“那如果……我想要杀掉那群普通人呢?”

猛兽破牢而出。

夏油杰睁大眼,像是自己都惊讶自己说出来的话。被关在内心深处的连他自己都恐惧的巨大恶意凝成的野兽,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把真实面目突兀展露在了她面前。

尤其在月野杏刚把他夸了一顿的前提下。

这不是说明了自己完全配不上她的夸赞,内心其实是个糟糕透顶的人吗?

他苦笑。

在内心深处他可能确实这样想过,但也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对的,所以从来都是理智压下这种狂暴的恶意的念头,却没料到现在这样突兀地说了出来。

糟透了。

“嗯……你想杀我吗?”

月野杏干脆侧过身坐着,直面夏油杰的侧脸,对方刀削似的下颌线利落,咬肌收紧,像是在咬牙,她不带任何褒义或贬义地问。

夏油杰一愣,脱口而出:“当然不会。”

“就算我是一个普通人?”

“杏小姐也算不上普通人吧……”看得到咒灵,用咒具也能祓除诅咒,还有异能力。

“那津美纪呢?她算是普通人了吧,一个小孩,看不到咒灵ʝƨɢ*。”

见她神情认真,似乎真的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杀普通人,夏油杰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他想杀普通人,那他想杀津美纪吗?一个懵懂的,乖巧的,会“咯咯咯”大笑着跟大人玩泼水游戏,也会甜甜地说“谢谢杰哥哥”的小女孩。

他沉默片刻才道:“……不,我不想。”

“那你想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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