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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林夕。”林夕跟着她进了堂屋,整个镇上的房子都差不多,她家是装修过的,黄色的地砖,欧式的组合布艺沙发,白色的茶几,三人位沙发的对面是个大尺寸的电视机,此刻黑着屏幕。这个装修跟家具显然是不搭配的,但是十年前,这样的装修风靡全国,不仅是在滇省,在别的省份,林夕也总是能看到这样的装修。

“林夕,你先坐你先坐,我给你倒点喝的。”吴玉霞很自来熟,跟林夕说了这句话以后,她就朝左边的房间去,没一会儿,她就端着两个杯子出来。

杯子放在林夕面前的茶几上,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酒香味传了出来。乳白色的液体盛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没有丝毫杂质:“这是去年我阿妈酿的酒,现在不是天气热了吗?我就调了位置放在冰箱里,现在喝正好,你也喝点。”

滇省人爱喝酒,尤其爱做甜酒喝,这甜酒有糯米甜酒也有玉米甜酒,这一杯就是糯米的。

吴玉霞招呼着林夕喝,她自己仰头就喝了一口,喝完露出了个浑身舒爽的表情来,林夕也喝了一口。

米酒大概是在冰箱冰镇了很久了,入口冰凉,甜与酒香随后奔涌而来,一口凉米酒入肚,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

“好喝。”

“是吧,我在部队最想的就是这一口了,但是部队管得严格,想喝困难得很。”好像是一杯不过瘾,吴玉霞又跑到房间里取出一个凉水壶来,凉水壶的底下还漂着一粒粒白色的糯米,凉水壶外边还有水珠一点点地往下滑落。

给林夕又满上了以后,吴玉霞才问林夕跟杭行月是怎么认识的,杭行月已经死了十年了,那时候的林夕也就十几岁而已。

“当年她去过我们那边拍摄,在我家那边吃过一顿饭。今天来这边自驾旅游,想起她家在这里,就来看看,来了问了民宿的老板娘,才知道她已经没了。”杭行月没有穿越之前是做平面模特的,经常需要到处拍摄,吴玉霞点点头,表示理解,她觉得林夕也跟她说的那样,是一时兴起,就像是她有时候出去玩,到了某个地方,忽然想起自己以前认识的人就在这附近一样。

“我月姐走了十多年了,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她。”吴玉霞喝了米酒,林夕也把她后面倒的那一杯酒给喝了,剩下的吴玉霞又放回了之前的房间里,再出来的时候,她的手里多了两个草帽。

“走吧走吧。太阳大得很,戴上草帽。”

“你们这边确实是比我们那边要热一些。”林夕说着,把草帽戴在头顶上。

两人沿着寻昌江往上走,越走越偏僻,最后,她们上了一座江边的山坡。

白色的油茶花开了一路,有时候走着走着,吴玉霞就会摘两个茶宝给林夕吃,茶宝很甜,林夕记得她小的时候也吃过这个。

到半山腰的时候,吴玉霞还跟林夕聊天,越往上走,吴玉霞的话越少,除了提醒林夕路上有荆棘有坑之类的话,她就不开口了。

在一片桐花中,她们到了寻山上的墓地。吴玉霞熟门熟路地从路边找出一把锄头一把镰刀来。

这里墓地不多,其中两个墓很大,应该是很久没有人来扫墓了,墓周围有很多草。

吴玉霞一边割草一边跟林夕说:“当年那场洪水太大了,好多人都被冲到了下游,多数人被找回来的时候都已经面目全非,完全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所以大家就把他们葬到了一起。”吴玉霞挂在脸上的笑容落了下来:“平时谁来扫寻山上的墓都会把左右的墓都扫一遍。”

那年的洪水是寻昌江百年来最大的一场洪水,寻昌江周围的人都遭了殃。对于洪州的大部分人来讲,至今提起那场洪水都觉得心痛。

林夕听吴玉霞说那年的事情。

“那是我才八岁,我们家跟小月姐家离得最近,小月姐家开小卖部的嘛,有时候我馋了,她就会给我点零食吃。我们两个特别喜欢吃一种辣条,有时候一天能吃一包多,我嬢嬢看见了,就总要骂人。”

“在洪水来的时候,我爬上了一棵大树,在树上待了很久,就在我以为我要没了的时候,小月姐来了。她把我送上了她划过来的小船,我被救走了,就在岸上的人要救她的时候,洪水忽然上涨,把她冲走了。”

“洪水在第二天就退下去了。”吴玉霞说到这里,默默流泪。林夕没有说话,直播那头的杭行月也没有说话,她静静地听吴玉霞讲她死去以后的事情。

“后来我重新回了学校,我的梦想就是当个军人,我想如果有一天洪水来临的时候,我能够像小月姐他们那样,救更多的人。后来我考上了军校,我成为了我小时候想成为的那种人。”

“其实说起来,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选择当兵、当医生的人多得很。”那场洪水给寻昌江畔的孩子们带来的阴影太大了。

有的人选择逃避,但更多的是选择成为那些把他们从水里救出来的人。

林夕跟吴玉霞都是做惯了农活的人,两人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把墓周围的草给清理了一遍。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林夕和杭行月才知道,原来当年她父母被人找到了,那些人把他们一家三口给葬在了一起。

杭行月最后的一点遗憾被补齐,吴玉霞把她背着上来的供品摆在墓地的墓碑前,上了香以后,就带着林夕下山了。

下山的一路上,她又恢复了平时的开朗,到小镇上的时候,她请林夕去吃了一碗凉卷粉。

凉卷粉的拌法跟米豆腐差不多,但是因为辣椒不一样,酸菜的做法不一样,酸汤的略有不同而让口感也变得不一样。

“这家凉卷粉已经开了好多年了,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就有。”吴玉霞拌着卷粉,杭行月看着熟悉的食物,眼泪又奔涌而出。

卷粉很酸很辣很好吃,快吃完的时候,林夕打包了一份,吴玉霞把她送到民宿门口就走了。

林夕到了她的房间,她的房间后面就是碧绿湍急的寻昌江,有一艘采沙船从水面上走过,林夕看到有船娘拿着拖把出来在江水里洗。

她住的这个民宿和普通的小旅馆也差不多,房价不贵,现在是淡季,80一天。老板娘讲这是淡季,要是到了旺季,一间房子能到三百块钱。

林夕把凉卷粉投递给杭行月后,点开漂流瓶的按钮。

顷刻间,一卷书页在她的面前缓缓打开,在她发布的文字后面,多了一行回复。

【如果真的是叫这个名字的话,我曾经见过他。---来自魔法世界艾瑞丝。】

一股酸涩之意从胸口涌上鼻腔,她再次发出询问:【能否告知他的详细信息,我可以用东西换。---地球位面林夕。】

林夕点击发送的那一瞬间,写满了黑色字体的卷轴卷成一卷,随后装进那个白色的瓶子里,最终消失不见。

林夕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可能是因为她跟着爷爷奶奶居住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林钟勋是失踪的,这么多年虽然他没有一点音讯,但她接触的每一个人都跟她讲,林钟勋是好人。

也许是因为见多了顾大宏对大明宝的爱护,林夕对林钟勋是充满期待的。

她其实也期待过薛敏的母爱的,只是当她每一次到她外婆家,薛敏明明就在房子里面但她就是不出来,她外婆又出来让她以后都不要过去找的时候,林夕对薛敏的所有期待都冷却了下来。

所以她那么多年再也没有去见过薛敏,于是在知道薛敏可能是被人穿越了,在知道这个可能是穿越过来的薛敏也曾托她外公外婆给她付抚养费的时候,林夕的心中也没有多少波动。

她甚至都有点怕回想起薛敏,无论是现在的薛敏,还是以前的薛敏。林夕觉得她有时候就像是一个缩头乌龟,当受过一次伤害后,她就会下意识地去防备那个令她受到伤害的人。

因此哪怕她听池香萍说薛敏在没有改嫁前多么喜欢她多么爱护她,她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她对林钟勋的想法也是类似的,林夕倒在身后的洁白的床单上,忍不住去想,如果魔法世界的艾瑞丝知道的那个林钟勋真的是她爸爸。

那他对她是什么想法,他会像秦苏媛的父亲、徐欢欢的父亲、叶冰冰的父亲挂念她们那样挂念她吗?

他如果真的是穿越在外面,他有没有成家,有没有别的孩子?

林夕想得很多,越想思绪越乱。小的时候林夕渴望父爱母爱,慢慢长大,林夕以为自己不渴望了。但是到这一刻,林夕才知道,原来她不是不渴望,而是把那些渴望给压到了心里。

林夕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话:童年的不幸福不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它是弥漫整个人生的潮湿。

童年不幸福的人,一辈子都在找能够把那些潮湿晒干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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