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冬雪落满头(十七)92(1 / 2)

“黎公子,我们小店要打烊了,您看这?”茶楼的掌柜弯着腰站在黎向晚身边,一只手掩在嘴边,悄悄地跟黎向晚说着话,生怕吵到坐在桌边一动不动的慕晨曦。

黎向晚握着尚有余温的茶壶把,缓缓地转动着这个不知换过多少次茶水的紫砂壶,窗外天色早已变暗,半轮下弦月孤零零地挂在天上,晕染着惨白的光。

“再等等吧。”黎向晚抬头看了一眼慕晨曦的背影,从袖中摸出几柄不凉刀递给了掌柜。

掌柜双手捧过不凉刀,正要退去,桌边坐着的慕晨曦发话了。

“不等了。”

“不等了?”

“再等下去,就算你是黎家的少爷也会被我爹爹打断腿吧?”慕晨曦回过头来对黎向晚惨然一笑,发白的嘴唇没有半点血色。

黎向晚笑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我们回家?”

“好。”慕晨曦也站起来,扭了扭久坐之后有些僵硬的腰,与黎向晚并肩走了出去。

两人所在的茶楼坐落在不凉城最热闹的街,此刻华灯初上,街上好不热闹。

这一年时间里华胥西苑发生的变故太多,让华胥西苑里的人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乐观派,认为华胥西苑的结界将破,他们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这些人大多是误入此地,依然忘不了外面的世界;另一派则是悲观派,他们觉得华胥西苑结界破碎之时就是华胥西苑灭亡之日,这些人大多是为了逃命才跑到华胥西苑,还有一部分则是原住民。

但无论如何,在过年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都走出了家门,聚在一起,前者是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自由,后者则是破罐子破摔及时行乐。

在茶楼这种高雅的地方打烊之后,美好的夜生活才正式拉开了帷幕,看不到头的长街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街旁的商家小贩排起了长龙,来来往往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刚刚从茶馆里走出来的慕晨曦和黎向晚被这样的热闹场景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二人被不断前进的人流裹了进去,不得不跟着人群向前走。

被挤得东摇西摆的慕晨曦不敢使用法力,生怕伤到周围的老百姓,正当她手足无措的时候,黎向晚从人堆里挤了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这里好生热闹。”黎向晚的声音在慕晨曦心底响起。

慕晨曦朝黎向晚身后侧了侧,躲过了迎面走来的一个彪形大汉,同时传音给黎向晚:“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干什么?”

黎向晚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他仗着个子高越过众人的脑袋四处打量了打量,低下头去凑在慕晨曦的耳边大声说道:“要不我们逛逛再回去?”

慕晨曦迷惑地抬起头,她不明白黎向晚为何要像一个凡人一样大叫着说话,她向周围看了看,所有人都兴致极高,笑容都挂在脸上,每个人都是凑在一起大声喊叫着才能听见对方的话,就好像这样才是正常的。

就在慕晨曦还在发愣的时候,黎向晚牵着她的胳膊朝路边一家小摊走了过去。

原来黎向晚的话里并没有商量的意思。

慕晨曦心里本就空落落的,什么都不想管,有黎向晚带着,她也乐得清闲。

说起来,这还是慕晨曦第一次见到这么热闹的场景,以往的这个时候她总是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家中祠堂里,听长辈们无聊又漫长的祷告,只有在剑门关才会有大家伙聚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但剑门关的人远不及这里的一半多。

原来慕家大院之外就有这样有烟火气的地方,根本用不着到剑门关去。

人总是在热闹的时候反而最能静下心来,慕晨曦也不例外,被黎向晚牵着她不用在意脚下的路,全部的精力都扑在自己的小心思上。

“或许真的如娘亲所言,到剑门关去只是完成爷爷的心愿,是我自己对那里投注了太多的留念罢了。我只在那里呆了三年,也只会在那里呆三年。剑门关的人当我是客,因为我是慕家长女;他们不把我当做家人,也因为我是慕家长女。”

“从出生就定下的事,要怎么去反抗呢?”

慕晨曦忽然鼻子一酸,潸然欲泪。

一串糖葫芦突然出现在慕晨曦的眼前,果大皮薄,做糖葫芦的师傅手艺极好,微黄的糖衣有巴掌宽,却只有薄薄的一层。

“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就会开心起来,”黎向晚一口将自己手中那串糖葫芦最顶端的山楂咬了下来,入口时酥软香甜,随后而来的是山楂特有的酸,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又补充道:“这话是玉娘说的,但她说的一定不是这个酸的糖葫芦。”

慕晨曦张开小嘴咬了半个山楂下来,很快她就缩起了脑袋,原来黎向晚并没有说假话,这山楂真的很酸,她不禁笑出了声。

长街很长,除了酸的糖葫芦,还有很多真正很甜的东西,比如造型各异的糕点,还有小孩子们都爱吃的糖果。

黎向晚难得的当了一回真正的黎家大少爷,带着慕晨曦吃遍了长街。

慕晨曦也没了想烦心事的心思,安心做一个十几岁姑娘该做的事,那就是把各种美食尽可能的塞到自己的肚子里。

不知不觉二人来到了长街正中央,人流在这里停下了脚步,在人群的中心,是一个用彩灯搭起来的高台,高台上挂着五颜六色的福笺,跟着翻飞的雪花舞动着。

“怎么不走了?”慕晨曦捧着一盒糕点,嘴里还鼓鼓囊囊地塞满了东西,她跳了跳,向人群里张望着。

个子更高的黎向晚掂了掂脚,很快就有了答案,“前面好像有个人在卖符箓,走,我们去瞧瞧。”

黎向晚牵着慕晨曦的胳膊将她护在身后,用宽阔的肩膀在人堆里挤了一条路出来。

随着两人的前进,人群中心响亮地叫卖声传了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啊,龙虎山大天师亲绘的符箓,趋福避祸,逢凶化吉的不二之选!您买回去之后无论是挂在床头还是贴在门上都能镇妖辟邪,放在荷包里更能赶走霉运,招财免灾啊!”

“天师,你这符能求姻缘吗?”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高举着胳膊冲前面几个穿着金黄色道袍的人招着手。

“这位小姑娘问得好,若求姻缘我们这还有鸳鸯符,这鸳鸯符一式两份,你与意中人一人一半,准保你们长长久久,白头偕老!”为首的道士挥舞着手里的拂尘画了一个大圈,从另一侧指向了这个说话的小姑娘,另一只手不知从哪摸出两张符来,正如他所说,符上果真画着两只鸳鸯,而且恰好从中间分开,只有两张符箓合在一起的时候才是一幅完整的鸳鸯戏水图。

“天师,求子可以吗?实不相瞒,我儿子和儿媳成亲多年了,可一直没什么动静,街坊邻里都抱孙子了,只有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还膝下无子,我着急啊!”

“大娘莫急,您看这边,”那道士摸了摸自己垂到胸口的胡子,故作神秘地向后一指,那里放着的正是那个挂满了彩灯的高塔,“我们大天师心怀天下,自然考虑了凡人的各种夙愿,我身后的便是我们大天师施过法的祈愿塔,只要您将愿望填在我们的祈愿卡上,再挂在祈愿塔上,就可保你如愿。挂的越高,就越灵验。”

“这,我这老胳膊老腿,哪里爬得了那么高呦。”

“大娘莫慌!”那道士大手一挥,宽大的衣袖扇飞了桌上的几张符纸,“您看这是什么。”

那道士转过身去,露出了金色道袍上绘制的巨大八卦图案,他弯下腰,竟从桌子下面掏了一把梯子出来。

“大娘您可以租我们的梯子啊,我们这多高的都有,当然啦,越高的梯子肯定要多捐些香火钱。”

那大娘一听喜上眉梢,匆忙招呼着道士把梯子架起来,“还是天师考虑得周到,快快快,给我拿最高的梯子!”

终于把手里的糕点解决完毕的慕晨曦皱了皱小鼻子,小声地嘀咕道:“我怎么觉得他们是骗子呢?”

“骗子倒也不至于,大家伙破财买个心安,也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走,我们去瞧瞧。”黎向晚倒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反倒觉得那几个卖符箓的道士很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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