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冬雪落满头(十四)89(1 / 2)

慕家的书房里,慕临安和黎满堂端坐在书桌两端,神情严肃,不像是在叙旧。

“没想到他真的到了天照境。”慕临安拿出两个青花瓷的茶杯,将淡绿色的茶水倒在里面,杯底的两条锦鲤在冒着热气的茶水之中栩栩如生。

“看他昨日气势,离天照境还差临门一脚。”黎满堂半躺在太师椅上,上好的锦缎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心思和慕临安一起品茗。

“差半步的天照境就不是天照境了吗?至少打咱们两个应该费不了什么心思吧。”慕临安习惯了黎满堂的态度,象征性地把其中一杯茶水放在黎满堂面前之后,自顾自的品了起来。

“哼!”黎满堂有些不服,但又没什么能反驳的。

“你真的不打算当面和他道个歉?”

“道歉?道什么歉?我何错之有?”

“你没错你总让小辈去剑门关?行啦,这里就你我二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唉,我们只是想法不同,哪里有什么对错呢?”

“可我们四个人一起到了这里,现在已经少了一个,总不能走的时候再少一个吧?”

黎满堂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向后躺了躺,盯着房梁眯起了眼,回忆起了从前。

过了很久,黎满堂才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对慕临安说:“开春之后,开始安排人手收拾起来吧。”

“会不会太急了些?”

“那睚眦君王知道自己行将就木,想必也不会太安生,他打得过咱们两个,不见得拦得住睚眦君王。”

慕临安点了点头,顿了顿又说道:“剑门关那帮素梨人不剩几个了,算起来他们也是咱们的后辈,你真的不打算帮帮他们?”

黎满堂摇了摇头,说道:“墓山上的碑够多了,不需要我的血脉再去添一笔。”

慕临安盯着茶杯里的两条鱼一动不动,黎满堂则重新眯起了眼,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忽然一道金光从屋外一闪而过,慕临安看了一眼,转过头来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再见铃儿一面?”

听到“铃儿”这个名字,黎满堂猛地睁开了眼睛,双手也微微颤抖起来,“铃儿已经死了。”

“我知道铃儿死了,但……”慕临安顿了顿又说道:“他们兄妹二人都是道士,重拘生魂,祭炼人偶想必不是什么难事,难道他从未想过寻回铃儿的一魂三魄吗?再说他这么多年从未离开过剑门关,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睚眦?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何能活到现在?他为何从未找你寻仇?”

黎满堂瞪大了双眼,面前的茶杯寸寸皲裂,“铃儿若还活着,为何不来寻我?”

“铃儿为什么要寻你,因为你把她留在了巨木林?还是因为你在不凉城里开枝散叶?”

黎满堂泄了气,瘫坐在椅子里,“我还有家仇要报,我只是想活着从华胥西苑出去而已。”

“我知道,我和你一样,所以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慕临安眨了眨眼睛,“但铃儿不是,她只是一个爱着你的姑娘,没有家族复兴的重任,没有不可原谅的家仇,只是一个和兄长相依为命的女修士,仅此而已。”

黎满堂面前的茶杯沿着杯身上的裂纹崩开,茶水顺着桌面一滴滴流下。

过了很久,安静的书房里才传来黎满堂低沉地声音:“铃儿若能亲口骂我一句‘伪君子’,也算无憾了。”

慕临安没有搭话,只是又拿了一只茶杯,为黎满堂重新添上茶水,两条锦鲤再次在杯底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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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零星的雪花从敞开的大门灌进朱玉娘的宅院,大门正对着的,是一张八角方桌,桌子旁边是正襟危坐的无月明。

自那日束发之后,他就总觉得有一只手放在头上,只要他脊背一弯,这只手就会揪着他的头发将他拎直,这让他想到了李秀才手里的那把戒尺。

长久以来的经历让他习惯了总是保持着最适合发力的姿势,所以在跟着李秀才读书识字的时候,他一直都不喜欢端坐着,李秀才也总是用戒尺敲打着他,在得知原因之后李秀才更是哈哈大笑,对他说:“读书人行得正,坐得端,问心无愧,那些心有歹意的人见到你就会怕你,你这样畏畏缩缩,反倒是落了下乘。”

无月明觉得李秀才说的有道理,他虽然没见过多少心有歹意的人,但他见过很多不讲道理的睚眦,对于睚眦这种东西,你越怕它,它就越来欺负你,反过来你越不怕它,它就越怕你。

这两个东西在某些地方并无二致。

因此无月明觉得这或许就是及冠的意义,头上的簪子时刻提醒着他现在是半个读书人,而不是山里的野孩子。

想到这里无月明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这是朱玉娘亲手为他挑选的,碧绿的玉里有几缕如祥云般的棉,在尾端还刻着两个娟秀的小字,“月明”。

这是无月明亲手摸过的第三把簪子,第一把是顾西楼雕给妹妹的木簪,第二把是慕晨曦给他的骨簪,但第一把折了,第二把丢了,这第三把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于是他把玉簪又向紧里插了插。

“月明,吃饭了!”

朱玉娘高挽着袖子,端着一盆热腾腾的饺子从厨房走了出来,无月明见到后起身迎了上去,接过了饺子。

二人走到桌边坐下,朱玉娘在无月明身前的小碟子里倒满了陈醋,还夹了几瓣特意做的腊八蒜。

无月明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对面的朱玉娘倒是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无月明无声地笑着。

这不知是无月明连续吃的第几顿饺子了,要不是朱玉娘每次都会先尝一下,说不定她会真的以为自己的厨艺突然有了什么长足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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