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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没做得这么狠过。他白天在山上,膝盖都没怎么样,在浴室里被他拎着一条腿撞得青紫。最吓人的是,他对此完完全全没有印象。

梁牧也心疼他,看他累得着枕头就睡着,他自己改签了机票。他也很疲倦,两个人交缠着身体,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连日准备比赛的高强度训练之后,又是毫无节制的性爱,第二天早上,池羽精神恢复了些许,可身体仍然疲倦。腰背酸疼得厉害,大腿小腿同时力竭,一用力就要抽筋。后穴感觉比昨夜好点,他知道没受伤,可还是火辣辣的,不太好受。

池羽只当自己自作自受,丢了两片布洛芬含在嘴里,进浴室洗漱。

梁牧也自然知道。他一个人收拾了两个人的东西。收拾完以后才走近浴室,跪下来检查他膝盖的淤伤。紫色变红,看上去仍是有点可怕。

“不碍事的。”池羽看他神色严肃,自己先开口说,“就当是我在山上撞的。两天就好了。”

梁牧也摸了摸他头发,有点心疼。

“要不我先回去,你歇一天再走。东西可以都给我。飞十二三个小时不好受。片子咱俩在北京也看过。”

池羽含着牙刷摇头,含混不清地说:“我想和你一起参加首映。”

梁牧也回头看他。

他把泡沫吐掉,这回口齿清晰:“我要看大荧幕的。”他当然也知道怎么戳对方心窝子。

梁牧也走过来,不顾他还在喝水,把他抱了个满怀,搂着他肩膀,揉乱他头发。

“冬冬真好。”

池羽想到昨晚他叫这俩字,脸又红了:“别……那个,是我家里人叫的。”

“我不是家里人?”

梁牧也把他问得没脾气,他低头,就默许了。

这一次来加拿大,差旅费是预支着纪录片的拍摄资金。梁牧也还是自掏腰包给两个人升到头等舱。他想让池羽这一程舒服点。

池羽把座位放倒后,一直在调整姿势。梁牧也又要了一床很大的毯子,横着盖住两个人,正在毯子底下,轻轻给他揉着酸痛的后背。肩胛骨下两指,他跟过一次理疗,不费力就能找到这个位置。

左侧肩膀菱形肌是积攒两年多的慢性运动损伤,从他刚刚车祸康复那会儿救有了,恢复过程也艰巨,池羽早就学会与之共存。只是,他去年把身体逼到了极限,想一年内做完所有的事,还是太拼了。

池羽本打定主意好好休息,在飞机升空以后,他却又坐起来。

“怎么了?还有哪儿不舒服?”梁牧也又问他。

池羽摇摇头,却是在往窗外看。昨天的好天气得以延续,黄昏时分,稀薄云层下,加拿大落基山脉的剪影依然壮阔。

“我想再看一眼。YCs’Gully。”他俩昨天急着缠绵,都没怎么讨论过这条滑道的事情。

梁牧也点头:“现在,有很多人都能看到他发现的风景了。”

“早上我做了件事情,”池羽又说,“去年world tour的奖金,我一直不知道用来做什么来着。我把原来那间半地下的整个房子都租下来了,滑雪相关的东西也不必掏钱买,我不知道买点什么。”

“嗯。”

“之前我爸来找我。他不是再婚了吗,又要了个儿子。最近一年,本来我俩是有点联系的。就上上个月,参加完悦恒挑战赛那会儿……他找上来,突然说,我弟弟身体不好,得了一种罕见病,问我要钱去美国治病。”他看着窗外,只留给身旁人一个侧脸。

梁牧也语气挺冷,替他说:“你没必要给。他都不拿你当儿子,你凭什么拿他当爸。”

之前在北京待了那么久,池羽竟然都在独自一人消化这件事。来加拿大之前,他对自己讲了他俩断联系这件事,可梁牧也并不知道是怎样的前因后果。

池羽点点头:“我当时很生气,没给。后来总是想,觉得他也没做错什么。我是说我弟弟。”

“他是没做错什么,可他对你来说就是陌生人。你要是想给钱,不如去做慈善,”梁牧也说完,意识到了什么,“你不会是……”

“今天早上,我想好了,”池羽这才回过头来和他对视:“我捐给WinterLasts了。”

那个自然环保基金会。对抗全球范围内的气候变化,致力于把最后一个冬天,变成长久的冬天。池羽做了光明正大的,让自己舒坦的决定,终于才不怕面对身边人的目光,可他视线相交。

“牧也,其实我也是自私的。我不想再帮助让我感到难受的人。我甚至连想,都不愿意想起来。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而我想把这座山留下来。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我们都死了,这雪山也还在,熠川的名字会比我俩活得更长久。”

窗外,险峻的高山被雪覆盖,一座接着一座。其中某一个山头的北面,那一片树林里,就是YCs’ Gully。

梁牧也看着池羽的眼睛,默默消化着这种震撼。这几年,他自己早就被世间事所消耗,商业利益,挚友离去,派系纷争,随着出名所带来的各种声音……选择退出,是他用拙劣的方法强行封闭自我。

可他不知道池羽是如何在这四方世界里长大而不受其影响的。他明明接触过最残酷的现实,却仍长成了如此纯粹的模样。那是一种深埋在他骨子里的,毫不折弯的理想主义。太迷人了。

他最后只是轻轻开了句玩笑:“你在Bec也有一条道嘛,也很长久。只不过不像YC’s Gully,别人滑不了。”

池羽接住了,他笑着回应:“你在喜马拉雅还有一座山呢。未名峰。是你先发现的。”

梁牧也就笑笑没说话。一条路可以,一座山不行。山是永远属于自然的神话,不属于任何人。所以未名峰永远未名。

良久,池羽开口说:“牧也,我还是想去。”

1月16日,北京第十一届山地电影节开幕。

前一天晚上,他俩刚刚落地,梁牧也就去理发店剪发。张艾达听说池羽要参加首映式,自掏腰包安排了他去做个造型,还要给他安排司机。池羽偏要和梁牧也一起走,就拒绝了。

在理发店的时候,梁牧也最后给郑成岭打了个电话,确认了电影节手握98分钟的《攀》原始A拷贝版本,明天可以正式在大荧幕上映。

这件事对他的意义,也没有两个月前那么重要了。从拍摄到后期,他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尽人事,听天命。

次日下午四点,梁牧也回家接上池羽。他没司机,就开自己的车。接上他那一刻,他怔了一秒。

池羽身着正装,黑色西装外套,十分合身的熨烫妥帖的白衬衫,牛津鞋一尘不染。耳环换成了钻石耳钉,右耳戴上助听器,戴了赞助商的手表,甚至还有轻奢品牌赞助的时尚戒指。

梁牧也比他穿得随便很多。他穿了西装外套,里面却只是一件白T恤,印着“攀”的标题,和速迈的logo。一双长腿上裹着深色的休闲西裤,脚上甚至只穿了一双有些年头的白色匡威。

他又看了看西装革履的自己。

“我是不是穿的太正式了。Ada姐说可能有媒体,让我穿好一点……”

“挺好的,很帅。”他拉过来池羽的手腕看,才发现他连袖扣都很讲究。腕口喷了古龙水,他闻得出雪松、琥珀和麝香。很像冬天。梁牧也心里默默感谢张艾达三遍。

池羽右手里提这个小袋子,得空就把袋子递给他:“马上到你生日了,昨天我出门……是去搞这个了。”

竟然是生日礼物。

梁牧也谢过他,接过来一看,是个马克杯。专门给攀岩爱好者的马克杯。磨砂质感,手柄处是个大石头,杯壁都是小石头。一看就知道,是他找了个陶艺工作室,自己做的。

“之后还有一个礼物,比较难描述,就先给你这个。要烧制,所以得等两天,还好我临走之前就做了,昨天刚好取回来。我……不能给你找一座山,也不能给你一个滑道,我能做的其实也不多。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你在Squamish不是最喜欢这条线……”池羽说着说着有点没底气,声音也低下去了。他只愿郑成岭给他找的岩壁信息是对的,钟彦云提供的照片也是对的。

梁牧也当时在重庆云顶岩馆,“黄鹤攀岩小宇宙”的那场纪念活动里,确实是选的这一条线路。其实也不是因为最喜欢,只是为了逃避仰角和悬挂类。当然,这个他没告诉池羽。

他只是看着他说:“很特别。是我最喜欢的。谢谢你啊。晚上回家——用这个再喝一杯庆祝吧。”他仔细一想,这两年来,第一个生日蛋糕是他送的,第一份正经生日礼物,竟然也是他给的。

“喝一杯水?”池羽笑道。

“喝一杯酒。和你,可以喝一杯。”

“怎么了?”池羽看他迟迟不启动引擎,还侧过头看了看,“忘带什么东西了?”

梁牧也这才去点火。池羽也就放任自己打量驾驶位这个人。他头发剪短了不少,露出眉眼,生动许多。昨晚他从理发店回来得太晚,自己已经睡着了,都没来得及好好看。

池羽心想,还好自己不开车,他可以抓住这个机会使劲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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