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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园渐渐近了。在北京的墓园是韩知夏选的,依靠着一座小山,上面植满松柏,被一条天然的河流环绕。

出来得仓促,他们只是在门口买了花束。梁牧也等韩知夏先过去把花放下,然后单独上前,跟梁熠川说话。

他说,今年一直在贵州拍电影,清明节没能看你,现在来是有点晚了。电影拍完了,荧幕上映可能困难,但是至少完成了一个项目。你说的对,要庆祝每个小小的胜利。所以我应该庆祝,而不应该把眼光都放在那些没完成的事情、没达成的目标上。

韩知夏高挑的身影在远方温柔注视着。他们兄弟俩的名字,都是韩知夏起的,一个是原野,一个是河流。我们都是大自然的孩子,韩知夏曾经说,也都要回到大自然的怀抱中去。只不过,熠川先我们走一步。梁牧也只觉得有股强大的精神力量环绕着他,让他把心里话都说完。

他底下头,又开口说,熠川,我还有件事想告诉你。还记得你那个滑单板的朋友吗。池羽,对,就是他。他成了世界冠军。他说,他很想你。他想和你一起滑野雪小树林。我……要去找他了。我想和他在一起。之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再带他一起来看你。

从墓园刚刚出来,梁牧也内侧口袋传来一阵震动。

他拿出手机一看,来电人是郑成岭。

“小池怎么样?昨天给你发短信你也不回,给他发就更没信儿了。”郑成岭语气也挺急。

“受了点伤,还好人没事,”他说,“昨天晚上他经纪人打电话跟我说的。不好意思老郑,昨天实在是……”

“网上都炸开锅了,说什么的都有,真是吓死个人……”郑成岭叹口气,“我这也四十好几的人了,这心脏真经不起折腾。当时你在格凸那一下,之后又是黄鹤,已经够……”

“嗯,”梁牧也这才说,“我这就飞过去看他。到时候,也会替你跟他问个好。”

“除了问好,还要说句谢谢,”郑成岭这才开口,很郑重地说,“梁牧也,今天一早我收到组委会的邮件。《攀》的审核……通过了。”

梁牧也停住了脚步。

“怎么……难道是……”

难道真的是池羽?难道杨立峰那天在饭局上提的第一个要求,竟然不是说着玩的?他锱铢必较了一辈子,突然决定扮君子,遵守诺言?

问题很多,他一时间竟然数不过来。可最后,却一个都没有问出口。他一个无神论者,也不得不相信生命中有些充满神性的时刻。有些问题,他不必知道答案。

他也还年轻,还扛得起任何代价。海空了就填海,天裂了就补天,要找的人就在远方朝他招手。他要头也不回,坚定地往前走下去。

梁牧也最后看了一眼远方。晨光穿破了树林间的浓雾,而初升的太阳泼洒在墓园尽头那条温柔流淌的河上。就在那一刻,一阵微风吹过,树林沙沙作响,而河水闪闪发光。

似是熠川在对他说,我希望你快乐,希望你梦想都实现。

作者有话说:

BGM: Songs My Mother Taught Me – A. Dvo?ák

第73章 高山

梁牧也是一个人飞的新疆。韩知夏把他送到了机场,在他下车时,不忘紧紧地拥抱他。一个人的拥抱,两人份的力量。

她说,妈妈祝你好运。一定要幸福啊。

梁牧也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他只是回,我做好了决定,可还要看池羽怎么说。

他想,之前韩知夏说他有些地方像梁建生,这是句气话,可未尝没有其道理。理想也好,各种主义也罢,都是抽象的、遥远的概念。爱抽象的概念容易,而爱具体的人很难。

在这座高山面前,他应该永远谦逊。韩知夏想说的,应该是这个。

医院公共区域,楼道里的记者已经蹲了一排。事情已经过去一天,本要拉开‘全民冰雪季’帷幕的备受关注的巅峰挑战赛出现意外,直播突然中断,而大山自由式滑雪当家明星池羽则不知下落。那一刻,对于见证悲剧的猎奇心理早就超过了人对事故本身的关心。所有社交媒体上,圈内圈外人都在讨论这件事。讽刺的是,池羽年初赢得FWT冠军都没有获得的热度和讨论度,竟然因为一场事故达到顶峰。

张艾达盯着疲倦的脸站在一群人的队首,笔记本电脑没电,手机被几百个电话硬生生打到关机,她脱了妆,发型也凌乱,挡住身后那一扇门,颇像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张姐,让我们进去吧?就五分钟。”跟她熟识的《体育周报》记者又问了一遍。

张艾达哑着嗓子说:“他在睡觉。你要是愿意等,就在这儿等。我没法给你保证。要看他醒来时候的状态。”

楼道尽头的光线暗了暗,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

她想都没想,就说:“媒体先去旁边登记一下——”

那道声音说:“是我。”

张艾达抬起眼睛,那一刻仿佛也看到了救星:“梁牧也?”

排排坐的记者都是跑体育口的,没什么人认识他,也就没人拍照。

梁牧也带着自己的黑色防水行李袋,挤了过去,低声跟她说:“来晚了。有什么你需要的吗?水?充电器?”

是真的救星。“太好了,我充充电。”

“你助理呢?”

“在北京替我开会,走不开。”走廊里都是记者,他俩不好交谈。梁牧也看出来了,张艾达一个人既要关照屋里那个人,又要顾及屋外,几乎一宿没睡, 早就疲惫不堪。

“我先进去一下。把要充电的东西拿给我吧。”

张艾达没拦着。

屋里,气温恒定在二十多度,只有空调发出的白噪音。池羽闭着眼睛,左手还贴着个卡通创可贴,看来是白天输液来着。

两根肋骨骨折不算严重外伤,只需要保守治疗,但这次他的脑震荡比较严重,全天都在耳鸣,起来吐了好几次,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大夫本来昨天要放这位VIP病号回家,一看这架势,又把他留院观察了一天,点滴也安排上了。

手伸了出去,轻轻碰到他肩膀,池羽好像在睡梦中有些排斥,身体动了一下。梁牧也又收回了手。

他轻手轻脚地搬了个凳子,就在旁边撑着下巴坐着,看着他。他想,这张单人床看起来比斯阔米什那个还宽敞点,如果他硬是要躺上去,应该也是有空间的吧。或许床本身是一样大的,可是池褪去一切衣物,穿着个病号服,在一沓被子里面,显得更单薄。他说不清楚。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池羽开始翻身,嘴里似乎是在说着什么,声音很低,像是呓语。

梁牧也以为他醒转,就伸手开了床头灯。

没想到池羽被这强光线一照,反应更加剧烈,他不断地挣扎,大口呼气,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

“不要——“

车灯,远光灯,大雪,世界崩塌,翻转,然后沉寂。

又是噩梦。

张艾达昨晚在陪床,池羽就硬撑了一晚上不敢阖眼,他知道闭上眼睛后他会看到什么。亲历过雪崩的人,很难不重新回顾那一刻。可在张艾达面前,他没有资格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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