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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工作人员进来来叫他去领奖,池羽这才意识到,因为肖梦寒受伤,而他自己发挥得不错,赢得众评委欢心,竟然捡了个第一。

其实池羽起初没有很想来这个比赛的,他知道自己赢不了。输赢也还在其次,主要是室内的比赛他没什么兴趣。答应下来,也只是因为他想回报张艾达,想尽自己所能,让她事业顺利。这一年来她对自己的理解和照顾甚至所谓偏爱,池羽看在眼里。他向来是知恩图报的人,很少说‘不’。

后来和肖梦寒吃了那顿饭,他才得知他俩在这场公园比赛要同台竞技。因为新朋友的加持,他才觉得这趟是值得来,不为了赢,只为结识志同道合的新朋友。昨天晚上试玩场地后,他们所有滑手去附近吃烧烤到夜里快一点,谈天说地,畅聊各种故事,池羽很久没有这样生活过了。

可如今,朋友倒下了,而他却赢了比赛,可谓阴差阳错,命运弄人。

悦恒的老板人脉深厚,今天估计是把全广州的体育记者都请来了,池羽哪怕是在FWT都没有过这种待遇,站在最高领奖台上被镁光灯晃得睁不开眼。他没怎么笑。

刚下了领奖台,池羽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竟然是池勉发来一张图片。

池羽心跳加快,立刻点开了图片——是观众席视角,他正在屋檐扫雪的那一桢画面。

“祝贺你得冠军。”他说。

原来他看到的不是幻影,池勉竟然来了比赛现场。十四岁时候摔断了锁骨都没等来的那个人,他二十四岁终于等来了。

他没在混采区多停留,连句话都没讲,就拎着板包溜了。

赛后,媒体都写他高冷,写他不屑于这个邀请赛的冠军。张艾达气得骂完自己亲哥就来找池羽算账,可池羽竟然第一次没有及时回她的电话短信。

他正坐在茶餐厅里,和池勉补吃生日宴。

池勉曾经多次来广州参加学术研讨会,知道几家好吃的餐厅,池羽就任他选。最后,池勉定在永盈。

池勉跟他聊了聊今天的比赛,说他看起来“滑得比以前好多了,游刃有余”。池羽只是笑着点头。其实他心里清楚,单凭公园水平,他比起十六七岁那会儿只有退步没有进步,池勉不懂行,说说场面话而已。

“倒是认识了不少新的朋友,”池羽说,“他们都很棒。国内现在自由式滑雪发展的真的很好。”

池勉问他:“最后受伤抬下去的那个,是你什么人?”大概他在观众席上,离得不远,看得到两个人赛前的一系列互动。

餐厅有些嘈杂,池羽抬手扶了扶助听器的位置,又坐近了一点,说:“就是朋友。”

池勉犹疑一下,问他:“你谈对象了吗?”

这个问题出自他口,池羽觉得有点不太舒服。其实他和池勉之间,除去最开始他承认和Max之间关系是真那一次,就再也没有直接讨论过他性取向的问题,池勉也一直没有公开说过他。可他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他的做法是从此之后每年寒暑假再也没来看过他,并且来年就结婚生子,进入所谓的生活新阶段。

他就简单说:“没有。”

“也是,搞你们这个运动的,多危险……谁能受得了啊。”池勉说。

池羽没答这话。父子之间陷入默契的沉默。

池勉又找话题道:“得了冠军,有什么礼物吗。”

“奖杯,悦恒年卡,卡通玩具熊,还有十万的奖金。”池羽就实话实说。

池勉一听,说:“老板出手挺大方的,”他尴尬地笑笑,说,“这一年,没少拿比赛奖金吧。”

“其实国外的比赛给的钱并不太多,尤其IFSA……”池羽刚开了个头,想解释国内外比赛的不同之处,似乎意识到什么,立刻停住了嘴。人情世故方面他一向迟钝,可对于谈话要往哪个方向走,他似乎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池勉说:“池羽,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作者有话说:

Knuckle Huck是最近几年X Games才加入的新项目,非常有创意好看!Knuckle直译是指关节,是大跳台之后,平台区和降落区中间的部分。滑手不用大跳台高度起跳,直接滑到 knuckle 附近利用自己的速度和降落区的高度差把自己扔出去,做出技巧。

第65章 窄门

往后,池勉用了很大篇幅和很专业的术语来解释这件事,但池羽听得断断续续。美国有个基因疗法,专门治疗这种罕见遗传病,在初期临床试验中取得了非常显著的疗效。他想带弟弟去美国看病,但这无疑是花费巨大的,远远超过了他一个正高职称的大学教授毕生积蓄。他就是想借钱。

池羽坐在餐厅卡座,面前的汤冷了下来,连同周围的温度。池勉对他态度回暖究竟是因为他成了世界冠军,还是因为他现在身价百万,这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他好久没说出话。

“您……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只是问。

池勉以为是问这个临床试验的可靠性,跟他实话实说:“今年年初。这几个月,我也问过专家,他们都说研究结果可信。我只是需要一点现金周转……“

池羽意识到,年初,那就是远在他过生日那天之前。他把一餐宴席打包送到医院,而那时候池勉竟然就在打他钱包的主意。实在是心寒至极。

正好,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来电人显示张艾达。池羽如看见救星,抓起手机,说:“我……经纪人找我,估计是有点急事,先走了。”

他扯下助听器放在兜里,像是主动减噪,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嘈杂纷乱的环境。

池勉就说:“冬冬,等一下。”

池羽回过头来。

桌子面前的男人颓废又陌生,他张开嘴,说了句话。池羽其实没太听清楚。

看口型,他是在说,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弟弟。

池羽直接打了车回酒店,在车上,才整理好思绪,给张艾达回拨电话。

电话里,张艾达劈头盖脸地训他:“池羽,我的小祖宗,咱说好的怎么回应媒体,这么受关注的一个比赛,从天上掉下来了个冠军,你哪怕是停下来说两句话啊,这好不容易飞回来一趟十二个小时,功夫都下了,你就真差那几分钟的时间?”

张艾达已经给亲哥打过电话骂过他一通,说你们请的这都是些什么记者,池羽是自愿来的,是给你面子,不写写他表现,赛后谁都累了,他朋友还受伤了,怎么净捕风捉影,揪着这几秒不放。

张艾文只是大手一摊,说,我管得了雪场,管得了比赛,管不了记者写什么稿。

挂了电话,张艾达就憋着股气,池羽不回应,她就继续问他:“你这是着急去哪儿啊?吃饭啊,还是去约会啊?《锋尚》和《体育周报》你表现的不是挺好的吗,有啥说啥啊,这又是怎么了?”

池羽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想解释,因为本来也没想要这个冠军,因为肖梦寒受伤了他很担心,因为多年不联系的池勉对他突然伸出了手,因为自己一厢情愿的美好幻想……

都是虚的。十年过去了,他跳台技巧没怎么精进,做人的道理更没学会多少。

这通电话打到最后,张艾达只听电话那边,池羽闷闷地说“知道了”。

张艾达叹了口气,她这一通输出就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对方总是这种态度,她都生不起气来。

“我给你约了在北京和万宇坤再做个采访,就是上次给《锋尚》写特约稿件那个记者,就谈这场比赛,到时候好好说说。”

“嗯。”池羽答道。不知为何,他想到了赛后急救室里面肖梦寒的妈妈。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握住他的手。那一瞬间,池羽明白为何肖梦寒总是天生乐观,很少抱怨苦或累,经历过挫折,热爱也从不减退。滑雪、出国、比赛、代言,对他来说好像是非常容易且信手拈来的事情。他退一步是海阔天空,自己退一步,则是万丈深渊。

“晚上发个微博,发点你和梦寒的照片,该说什么你自己应该清楚。”

“我知道了。”

池羽省心是省心,他都不辩驳两句,张艾达手底下带惯了不听话的小孩儿,还真不习惯池羽这样的。到最后她都有点心虚。

“小羽,是发生了什么吗,到底有啥事儿啊,你也跟我说说。我没准可以帮到你。”

“没什么的。”

电话那头,张艾达口气软下来,甚至可以算是小心翼翼的。她猜测道:“梁牧也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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