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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牧也再次确认:“还是想做?”

潘一格点点头:“从没有比现在更想。”

梁牧也看着他眼睛,道:“所以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 当任何一种情绪盖过理智,都不是好的兆头,包括叛逆,也包括迫切。

潘一格当然懂他的意思。他默许道:“嗯。我会再调整好状态。”

梁牧也只拍了拍他肩膀,告诉他平常心。

回到房车的时候,郑成岭、唐冉亭和另外一位要上岩壁拍摄的摄影师正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唐冉亭先开口:“也哥,对不起,这次是我……“

昨晚,她见潘一格已经休息,明天是正日子,她也不敢打扰他,就自作主张直接打电话给潘父的号码,想扯个谎,确认一下是正确的联系人就挂掉。谁知道潘父从别人口中已经听到了他们这个月在格凸准备的消息,就差一个日子。唐冉亭这通电话是把行动日期送到了他门上。

她也是一大早被潘父的声势给吓着了,强行保持着镇定,等潘父一走,她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后果。

梁牧也默默看着她,半晌,他开口说:“也赖我,最后一天才告诉你去核查。一格这个情况,之前他也没怎么跟我们说过。我们是个团队,有什么一起担。”

唐冉亭点点头。郑成岭也在旁边,轻轻拍了拍她肩膀。速迈在这个项目上面扔进去几百万不止,郑成岭去年年底和梁牧也四处奔走拉赞助,可算是凑齐资金。可郑成岭同样很有远见,他们不需要再竖立更多的敌人。徒手攀登虽是孤勇者的壮举,纪录片的拍摄却需要一个拧成一股绳的团队才能成功。

最后,是潘一格走过来,亲自说,今天还是要照常训练,而且要练第四个绳段的“飞天”。

确实是平常心。梁牧也看着他,终于是露出点笑容。

他这句话,像是给所有人打了一针强心剂。目标不变,拍摄也要继续。

CMDI墙整体难度是5.11,但第四绳段可以算5.12级别。其中,最危险的莫过于第四段快结束时,一个需要dyno的动作。这个位置的石壁很特殊,从落脚点看去,中间全是凹陷光滑的石头,最近的着手点在一人高左上方的一块凸起岩石处,需要蓄力跳跃,然后仅凭双手手指的力量吊住石头,再横移向左,够左边的脚点。因为极高的高度和向左的动势,圈内的风雅之人以著名的敦煌壁画命名这个位置,就叫它“飞天”。

Dyno是dynamic(动态动作)的简称,在抱石攀岩中,再常见不过。5.12线的dyno,若是放在岩馆,身高180以上的梁牧也都可以轻松完成。可是在一百三十高的岩壁上无保护做dyno,飞起那一刻的感觉,跟跳楼也差不了太多。难点当然不是攀登技术,而是如何控制恐惧。

最近两个月,他亲眼看着潘一格反复地练这个dyno,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还是在练。

“那我准备一下,跟着拍?”旁边的郭凡说。

梁牧也刚想同意,又觉得今天从一早上自己脑子就很乱,他倒是想图个清静片刻。于是,他说:“你歇会儿,这次我跟着吧。”

纪录片预算有限,他们摄影组总共才不到十个人,大家都是轮流作业。从布线到收绳再到给设备充电,他事事亲力亲为,也经常自己扛着电影镜头上墙拍东西。

临走前,他抬头问:“今天早上的静力绳保护点检查完毕了吗?”

一时间,没有人回答。

潘一格的徒手攀登线路确定了,他们的拍摄方案就也已经敲定,每天都是在固定的拍摄点和上升线路拍摄。郑成岭每天早上会轮流派人上去检查岩塞和机械塞的牢固程度,再放静力绳。郑成岭轻轻拍了唐冉亭一下,她才恍然,赶忙应道:“嗯,检查了。”

信任也是门漫长的功课,最近一年,他也在逐渐重新学习信任每一个人。梁牧也跟她对视半秒,随后点了点头。

“一格,走,咱俩上墙。”

可万万没想到,祸不单行。

拍摄不过一分钟。潘一格手上镁粉都没蘸多少,就成功且精准地做出“飞天”。

充满电的C300摄像机开始录制,高清电影镜头下,他的每一滴汗珠都能拍得清清楚楚。

屏幕之后,梁牧也轻轻叫了声“好”。

可还没等他再调整拍摄位置跟进,就感到顶端静力绳一阵抖动。

糟糕,是上方保护点松动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地心引力就拉着他,如自由落体般,开始失控地往下坠。

第53章 冲坠

在乡卫生站处理伤口的时候,梁牧也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坠落是有多危险。

经过一晚上的累积,岩壁湿度增加,高142米上连续两个保护点的机械塞从岩缝脱落,拉出来十几米长的绳子,相当于从四层楼直接摔下去。

保护点一路都有设置,两个被扯掉了,在拍摄位置正下方的第三个点终于牢固地挂住,顶住了冲坠的强大冲击力,把他钉在离地面一百多米的位置上。

可拍摄用的是静力绳,弹力几乎为零,所以他这次是完完全全的硬冲坠。他手里还拿着十几公斤重的攀登和拍摄器械。在静力绳拉直触底那一刻,梁牧也右手下意识地攥紧摄像机——这些拍摄专用的器材都十几万。可他低估了自由落体十几米的重力加速度,那一刻右肩膀如撕裂般剧痛,相机从他手里滑出,跌落山谷,立刻摔得粉碎。

静力绳拉紧后,又摆荡了一下,把他头朝下甩向石壁。

在远处围观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老杨大吼一声,把郑成岭吼得差点犯心脏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还在“飞天”处练习的潘一格。他见状,立刻自己绳降二十米,用尽身上动力绳的最后一米,努力探身检查梁牧也有没有事。

万幸的是,每个人拍摄时候都戴着头盔,梁牧也也不例外。他仅是额角被划破,鲜血顺着脸颊往下直流。除去额角皮肉伤,右侧身体几处淤青,加上肩膀脱臼,还有自我诊断的轻微脑震荡之外,梁牧也并无大碍。

唐冉亭知道,又是自己的错。她早上例行检查的时候被潘父到来一事影响心情,正好前一天梁牧也带郭凡刚刚修正了拍摄路线,她就漏了几个新的保护点没查,差点害出人命。看到梁牧也一边脸全是血那一刻,她情绪就彻底崩溃,坐在卫生站泣不成声,谁都拉不走。

梁牧也扶着脑袋,对着眼前的泪人,一时间头痛欲裂。

“下次状态不好要跟我说。咱们来这儿全凭两个字,自愿。状态不好,就不要上,我换个人上去检查。我让你来格凸,就是相信你可以做到。你不要觉得在我面前总需要证明自己。”

他话说得不算圆滑,但直击问题根本。唐冉亭停止了哭泣,但眼泪还是呼呼地往外冒。

梁牧也用左手越过卫生室的凳子,抽了几张面巾纸给她。他也不太会安慰人,一般这种事情都是郑成岭来做。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她开口,呢喃一般地说:“咱的相机……“

梁牧也肩膀脱臼也没能救回来那台电影摄像机,几十万的东西,包括全部录像,就交代在格凸碎石间了。下午时候,梁牧也还没去卫生站,肩膀是原来当过兵的老杨给做的。复位以后,他正绑着个简易冰袋,指挥大家捡相机残骸,试图恢复硬盘数据。

“有预算,录像也有备份,你别担心这个。回旅馆睡一觉吧,别哭了。”

唐冉亭还是低着头不吱声。

医生拉开诊室的门,要给他额角的伤口缝针。这时候手机又震动,来电人显示‘黎向晚’几个大字。

梁牧也像看到救星,立刻说:“老板电话,我接一下。冉亭你搭老郑的车走吧,听我的,好好休息,别想了。”

电话接通。黎向晚先问他:“牧也,电影怎么样了?”

梁牧也之前跟她对接工作的时候,也说过今天是原定的冲顶日期。

“唉,说来话长。”梁牧也把昨天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只隐去了自己冲坠那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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