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胡玲(1 / 1)

与赵子言的爱情事业双丰收不同,胡玲要坎坷的多。过完年就去一家上市的快销品公司做见习企划,培训了一周后就分配到广州的分公司实习,临行前她只与梁月月做了简单的告别。从抚州出发,去广州要坐十个小时的大巴,为此特地买了晚上的车票。就像是去光年之外的一个新世界,把自己放到休眠舱里面睡一觉,醒来已经走完别人一生要走的路,谁知道上了车发现难以入睡,浑浊的气味,各种声响,还有一脑子的杂念,一阵阵打退睡意。一个没有睡眠的夜晚就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到广州时天已微微亮,这时候困意来袭,刚要入睡司机跟售票员喊着:“番禺到了,番禺到了,到番禺的下车啊。”胡玲拎着沉重的包昏昏沉沉下了车,周遭只有清洁工在清理街道跟少数几个卖早餐的摊贩推着餐车留下一路的烟火气息。她疑心这一切都是梦境,醒来后自己就会回到大学的教室,子言一定坐在旁边偷看他的小说。一个摩的师傅凑上前来问她:“靓女,去哪里啊?”她听着粤语才警醒自己真的到了广州,拿起电话联系分公司的人。分公司的人问她所在的位置,她环顾四周,焦头烂额,只见路上行色匆匆不知去处的人渐多了起来,不知自己是在哪里,又要到哪里去?

胡玲在广州落了脚,这浮萍一般的人一下子就落地生根长成出水芙蓉,因为美艳丰满,深讨男同事喜欢。不过这种喜欢是带着荤腥的,被蝇营狗苟的一群男人围着,若这女生也有烟花风尘味道,倒也沆瀣一气,若是出淤泥而不染,难免遭受无妄之灾,更遭人嫉恨。编排她的话不胫而走,她身上的亮点成了别人吐槽她的糟点,同宿舍的人私下打趣说:“这个新人我们可得巴结着点,以后的事业肯定比我们好,你看她那事业线,多突出啊。”

职场没有是非对错,更多的是得失利弊,一个新人过来抢了她们的风头与宠幸,又不能给她们带来别的利益,她的直属领导又是争强好胜的女强人,这处境可不比白雪公主还要差。而一个人一旦脆弱得如同玻璃,又被一个刺头打破了,就很容易产生破窗效应。她无心成为众矢之的,大家合起伙来取笑打击,也并非有意针对她,只是针对这样的一种人,作为自己日常烦闷工作的一种调剂。而且都是背着她说的,这是密不透风的秘密,所以心安理得。

正如佛洛依德所说的,任何五官健全的人必定知道他不能保存秘密。虽然是在宿舍里偷偷议论,防不住隔墙有耳,多说了几次就被胡玲听到了。她委屈得躲到天台痛哭了一场,深刻感受到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痛苦,倍加想念以前同宿舍的月月,乃至让她无比伤心的赵子言。想反击而无能为力,想离开又不甘心。次日去请假在公司的附近找了个民房租下,搬出来的那一刻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以为就此脱离苦海。自己惹不起他们,难道还躲不起他们。可是躲着他们的行为却真的把他们惹到了,这种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做得再不温不火也是一种抵抗,这样划清界限那就是分出了楚河汉界,从此泾渭分明就是要分庭抗礼了。她这边不过是发了无声的檄文,那边马上吹响进攻的号角。加大了孤立的力度,还加大了她的工作量。胡玲初入职场,也是懵懵懂懂,分不清哪些是分内的,哪些是额外的工作量,只要是领导有交代的事情悉数照办,每天都要做到九点多才能下班。这时候公司里一般只有应酬完偶尔回办公室拿东西的分公司老总与等着所有人下班后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

胡玲常要为晚下班拖累保洁而向她道歉。保洁阿姨是热心肠的人,看到胡玲每天加班这么晚,如同心疼女儿一样心疼她。保洁阿姨看她慈眉善目,不似其他员工趾高气扬,也敢停下手中的活驻足与她聊天。两个不招待见人虽然没有共同话题,倒相谈甚欢,那是沙漠里的一湾水,虽是弹丸绿洲,也觉得缤纷多彩。一天分公司老总看他们一老一少深夜聊天,感到很有意思,也想参与进去,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刚过去保洁就唯唯诺诺离开了,胡玲也拘束地起身问候,低着头一副等待发落的模样。老总真的发落了,问说:“我就那么可怕吗,怎么我一来你们就躲了呢?”胡玲抬起藏在底下的手使劲摇摆说:“没有的,没有的。我们怕江总说我们偷懒。”

江总笑了一下说:“全公司就剩你们在工作了,谁还敢说你们偷懒。”

江总四十岁出头,个子不高,肚子有些鼓,但是削肩细颈看着还有些清癯相。他混迹江湖二十余载,城府大过江湖,一般喜怒不形于色。往常默不作声,眼角下垂目光也跟着低沉,阴鸷如鼠,今天难得一笑,倒像只肥短的猫。胡玲第一次看到他笑,直勾勾看着他的脸不觉楞了神,回过神来慌地低下头去。江总把这胡玲的这一冒失错当成小姑娘对自己的仰慕,他也有自信自己的错觉最终都会是正确的直觉。一神往就计上心头,叫她到自己的办公室,给了她一打的电影票说:“我这有一堆的电影院通用券,我一直也没时间去看,再不看要过期了。你拿去吧。你们背井离乡到这里来工作不容易,又是一个人,晚上没事不用老加班,别人不说你们很积极只会说我这个做领导的是周扒皮。”胡玲接过票还是有些恍惚,都忘道谢。江总又说:“听说你从公司宿舍搬出去了?怎么了,是宿舍条件太差还是跟他们处不来?”胡玲又摆手说:“宿舍条件挺好的。挺好的。”江总抬眼看着胡玲说:“公司不是学校,职场就是丛林,弱肉强食,有竞争难免有摩擦,这些都很正常。不能跟在学校一样凡事都有人让着你呵护你。所以平常心对待,别钻牛角尖啊,学会融入集体也是一种本事。真有什么委屈,要么别放在心上,要么,可以来找我说。”胡玲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胡玲加班完就会去电影院看场电影,这成了她每天上班的盼头也是她放松身心的办法。看了一阵子她总感觉自己看电影时有人在看她,直到有一次她在电影院碰见江总。

相比于胡玲的形单影只,赵子言还热闹一些。一到周末他就去找陆德明,或者陆德明跟梁月月过来一起去爬山。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对方,从学校到了社会就像鱼从水里到了陆地,才解相濡以沫的个中滋味。

蒋晓川作为陈老师的当前红人,颇有关门弟子的意味,周末必是关门,跟着陈老师拜访客户或者参加他的密训,少有机会跟同学聚聚。

孤山脚下有个破旧的学校,大部分专业的学生已经转到大学城新盖的校区去了,只留下小部分人等着来年搬过去。管理松散,外面的人时常进去蹭他们的球场打球。赵子言他们下了山也会进去打一会儿球,再去旁边的超市买打折的蔬菜鱼肉跟糕点。如果太晚了,到熟食区买三份凉皮一份酱鸭腿对付一顿晚饭也是常有的事情。通常情况是卖条鱼,刚翻肚白的最好,即新鲜又便宜,再买一些蔬菜,哪个做特价就买哪个,做的汤是朱元璋吃过的额珍珠翡翠白玉汤,到了傍晚,白菜跟豆腐也都打折促销价,如果肉燕鱼丸也在打折,就顺道买一点,虽然都是边角料,放在一锅乱炖也强过饭店的杂烩汤。

赵子言租的房间很小,这样的单间是没有给人做饭的地方,房东也不让,每个月收房租时都会看一下租客有无违规的炒作,如果看到谁家在这样的房间里面炒菜就骂骂咧咧恨不能当场劝退。为了能省点钱又吃的卫生一点,多数人还是偷偷地煮,为了掩人耳目,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每次租房都用大包装菜,跟夹带私货一样。赵子言的方法就是不设电磁炉跟炒锅,炒菜煮汤做饭都用一个电饭煲搞定,只用一个电器却要做完蒸炸烹煮的事情,需把统筹方法运用到玲离尽致。先煮鱼,热内胆的时候就把鱼洗净改刀,拍好葱姜蒜,跟鱼一起下锅,翻两面不等鱼煎透就放水,调料也一并放进,盖上锅盖到汤汁收得差不多就倒出来。在煨煮的过程中可以洗菜淘米,再烧一壶开水备用。煮完鱼再炒菜,除非是苦瓜或者茄子,其他的蔬菜都是舀出一碟后剩下的直接倒入开水,其他下汤的佐料按煮熟的快慢先后放入。赵子言因陋就简,练就了一手好厨艺,看着毫无条理,总能化腐朽为神奇。等到最后煮饭的时候才能放下心来,这时生米煮成熟饭了,可以打开窗户把油烟味扇到屋外去。干饭是不用去伺候的,这时候也能好好聊聊天。他们在一起时聊的最多的还是大学的事情,或者就是更遥远的地方与未来,对于当下,抱怨过几次之后就讳莫如深,一周难得聚一次,总不能把气氛弄得很沉重。吃过饭道过别,坐上公交车时,那惆怅对于彼此都是双份的,一为别离,二为明天就要重新上班。赵子言更甚,一个人收拾碗筷时深感孤独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像是永远都无法治愈的病毒,专门攻击落单的人,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张着血盆大口把人生吞了。后来他买了一台电脑,每天煮饭的时候都会打开新闻频道听新闻,不是关注时事,只是为了显得有点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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