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陆德明的晚饭61(1 / 2)

蒋晓川还没有回来陆德明先回来了。

陆德明不像蒋晓川命硬,毕业到现在一直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蒋晓川说他命薄相穷还爱折腾,不认命只能命苦。蒋晓川偶尔也有双重标准,一面说自己与天斗其乐无穷,一面嫌弃别人没有自知之明不懂乐天知命。赵子言对于陆德明的回归是欢喜欣悦的,自己孤影独行不代表自己喜欢孤独。他虽说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几年,还是游子异客的心境,这回蒋晓川要回来了,陆德明也要回来了,这就算他乡遇故知。

赵子言在动车站接到陆德明时感到唏嘘不已。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憔悴苍老,拖着一个破旧行李箱与一个蛇皮麻袋的人是自己阔别将近十年的老同学。一直知道他过得不如意,却不曾想是这般失意。陆德明原本红润鲜活的脸变得灰黄暗淡,而且套嵌了很深的皱纹,加上长期压抑焦虑导致急火攻心,脸颊上布满了痤疮,更显得枯槁消沉。他见到子言拿出游走江湖多年淬炼出来的老成,用生涩的笑容跟蹩脚的客套话表达着自己的洒脱与热情。赵子言有些兴奋,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两个人在车上都觉得有好多话要说,大学时代的回忆,刚毕业时用电饭煲炒菜的囧事,参加工作时的艰辛......但又总觉得时过境迁,还去回味那段峥嵘岁月是否能有共鸣,就是这种谨慎让他们不能畅所欲言。他们搜刮着对方会感兴趣的话题,子言说了蒋晓川要回来投资的事情,陆德明也邀功似的紧接着说胡玲也回来了,开了一个美容养生会所。赵子言打了一个寒噤,强颜欢笑说:“好啊,都回来了,都回来了。”

汽车驶入闹市区,车水马龙,鳞次栉比的写字楼高耸入云,把天际线梳成了锯齿状,透过天窗能看到铅灰色的天空也变成了一跳蜿蜒曲折的道路,没有尽头。对于陆德明来说这里就是他的第二故乡,来来去去又回到了这里,天路没有止境,自己的路到头了。他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阴晦的街景心中不禁悲凉起来,说了一句这城市变化真大啊就没了下文。还要说的话单在脑里面回旋,说不出口外去。

赵子言这边也沉默了,他在想着心事。胡玲也回来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如果过得好呢,自己是否欣慰一点,要是过得不好呢?他没敢往下想,打开车窗让风吹散这些纷繁复杂的思绪。

接风的地点安排在赵子言自己家里,这里也将是陆德明暂居的地方。为了表示自己对老同学的重视,他特地烧制了一桌的生猛海鲜。陆德明很感动,感激的不止是这一桌饭菜,还有这么多年赵子言对自己的照顾与另眼相看。

处在人生低估的人难免自卑而敏感,用异样的眼光审视世界就会感到这个世界都戴着有色眼镜看他。其实谁都是荒野上不停奔跑的动物,没人有闲工夫驻足观看一只掉落深渊落后的孤狼的窘境,但是在他看来这种无视是刻意的轻视,是专门针对自己的敌视,在四面楚歌之际只有赵子言向自己伸出了援手。人在落魄的时候别人的好跟坏都会被无形放大很多倍,所以赵子言的雪中送炭也变成了寒冬里的熊熊烈火,光芒万丈。

赵子言对陆德明的好既有同学关系这一层渊源,也有他自己的私心。一个人在心中给自己树立光辉人设久了就真当自己是圣人,一尘不染坚不可摧的真身法相,一旦有了污点就像鲁伯特之泪被捏住了尾巴,顿时粉身碎骨,散落的是一地的罪恶跟羞耻。他不能任由自己瘫倒在地上,一直固守的善念告诉他多做点好事就能一点一点再把自己拼贴起来。对陆德明的关照也是他自我救赎的一部分。

两个人在饭桌上谦和地说着客套的虚应的话,虽然惺惺相惜但是也带着隔膜,时间一直都是稀释友情离间朋友的高手,但是酒又是很好的粘合剂,能把泛泛之交的两个人勾兑成莫逆之交,何况两个老同学。几杯酒下肚他们就放开了,陆德明开始掏心掏肺地讲着这几年的际遇与愤慨。再喝了几杯酒,那些倾述就变成了宣泄,一股脑地吐露这些年叫他不平的人与事,大张挞伐,不留余地,越说越兴奋。赵子言托着腮听他的抱怨,一脸平静。这些事情他听得多了,因为句句都是心声,自己私下里也不知自言自语发了多少回这样的牢骚,但是一点共鸣都没有。他听完不做评价,只是问了月月的情况。陆德明酒劲上来也盖不住一脸的颓唐,挥了一挥手说:“嗨,不说她。不说她。她现在高高在上了,我呢,是个破落户。”陆德明说着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要喝。

赵子言摁住他的手说:“月月对你应该还是有感情的,毕竟你们还有孩子。你去把月月找回来吧。”

陆德明醉眼朦胧地看着赵子言,当他是在开玩笑,挪开他的手轻描淡写说:“有感情?有个屁啊。有钱就有感情,没钱谈感情就是耍流氓。嗨,不说她了,不说她了。她现在可是大区经理,而我,区区无名小卒。”说着一仰头把酒喝了。

“月月不是那么势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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