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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直觉太敏锐,不适合多言。”争凛轻声答,“不然,她只怕会将你的事全猜明白。”
即便这事儿早晚会被玄鸟知道,但他不希望是现在——交情太浅,他很难信任对方,哪怕因此得到了长留山相关的情报,他自己心里也会不踏实。
芙珥晓得他的性格,知道他这么做一定有原因,也就没深究,而是抚着他的鬃毛问:“胃还难受吗?”
争凛摇了摇头,蹭她的手:“我们回家吧。”
毕方、沐容、泰然和玄鸟紧跟着走出核舟,玄鸟时不时望向争凛身旁,面露遗憾之色,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沐容注意到了这点,经过玄鸟时,它轻声问:“阁下莫非想结识我家神明?”
“嗯……我想这位神明大人或许也像我一样孤独吧?”玄鸟也压低了声音,“毕竟除了狰小哥,谁也看不到她呀……”
“您之前给我家主人留下的丹药瓶,这会儿正被神明保管着。”沐容有意提醒,“不过我家神明喜静,未必会及时回讯。”
玄鸟一怔,随后一双桃花眼便亮了起来。
泰然大方地变回文鳐鱼,载着他们所有妖,顷刻间就回到了石屋。
他们回来正赶上白玛和巴桑吃早饭,锅里还放着热气腾腾的糌粑。
争凛不久前才洗过胃,哪怕他体质好,芙珥也不许他马上进食,一到家,她就打开商城的药品栏,用上“识百草”技能,找寻养胃的草药。
“不必担心,我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争凛无奈,但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阻止芙珥的行为。
他很清楚,芙珥必须要为他做点什么,才不会继续自责。
明明那碗甜汤是他先嘴馋,可芙珥却觉得是她的过错。
回来的路上,他就试着劝过芙珥,结果对方并不接受他的说法,他实在不知道除了依着芙珥,还能怎么办了。
“对不起。”甚至直到现在,芙珥还在向他道歉,“以后我每次喂你这些外面的东西之前,都会先向系统问清楚。”
争凛总觉得芙珥的执着好像有什么根源可寻,但他并不确定,那是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过问的。
他静静地陪着芙珥扫荡了会儿商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嗯?怎么了?”芙珥立刻看向他。
“我想……听你讲讲你的事。”争凛小心翼翼地说,“什么都好,如果我有这个资格的话,我想知道你全部的过往。”
全部的过往?什么都好?
芙珥被争凛这番话问住了,愣了几秒才意识到,他应该是希望借此来多了解自己些。
可她记事起就生活在无菌病房,对外界的一切了解,几乎都是通过他人转述和进入全息世界来体验,这样的她……有什么经历可讲呢?
她思考再三,又认真回忆争凛刚才的话,看着他问:“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是我最近做了什么让你担忧或者感到困扰的事,你才不知道该怎么办,继而希望通过了解我的过往,推测出我想听什么答案吗?”
本想隐藏的心思被道破,争凛眸光一变,下意识摇头:“不,我没有感觉困扰……”
“你千万不要觉得这是在给我添麻烦!”芙珥截住话,“我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自己想要去关怀的人,以前从未有过类似的经历,别人的经验也很难给我作参考。所以,我很难去判断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在无意间伤害到了你。”
她关上商城窗口,捧起争凛主动伸到自己身旁的五条尾巴:“拜托了!如果你觉得我说的话、做的事让你不舒服,请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
争凛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我一直不喜欢你对我道歉。”
他觉得芙珥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不管是一年前初遇的那阵子,还是现在,他认为芙珥做的每件事都是有道理的,至于那些事之后会引出什么意外,完全属于不可预知也不可控的情况。
“不管是谁都会有疏忽的时候,哪怕最后真的由于某个疏忽发生意外,也不全是一个人的责任,所有的参与者都难逃其咎。”他看着芙珥的眼睛,“但你好像……很习惯将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是因为从前发生过什么吗?”
“竟然是这样吗?”芙珥有些茫然,“我从来没想过这些。”
“我方才中毒的时候,其实还能听清你的话。”争凛继续说,“你认为甜汤是你亲手喂给我的,所以我出了事,你得负责。可你有没有想过,是我的馋嘴和好奇心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巴桑和泰然都劝告过我,不让我喝夏普达集市上的酒,然而我并没有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并且也没有向你强调这些话有多重要。”说到这,他轻轻摇头,“所以你的道歉反而让我内疚不安,这本该是我的过错,怎么能让你来承担?”
认真听完他的话,芙珥困惑地眨了眨眼,问:“那……我以后不向你道歉?可是不道歉不做补偿的话,我自己心里过不去。”
这就是争凛最担心的事了。
他听不得芙珥的道歉,然而芙珥不道歉就不踏实。
他们似乎一起走入了死胡同。
“以后只做补偿,可以吗?”一阵沉默后,争凛问,“除非是特别大的问题,必须查清楚错误究竟发生在哪个人、哪个细节上,不然我们都只做补偿。”
他想了想,“比如这次,只做补偿的话,我们只要尽快除去毒物,一起找出避免此类事件再发生的对策,到这个程度就够了。”
“好,我记下了。”芙珥点头。
“还有一件事,请恕我失礼。”争凛说,“但我必须问清楚。在那个世界生活的时候,你是不是经常认为自己在给别人添麻烦?”
他记得沐容曾说过,一种性格的形成,往往与这个人的过往经历有关。
这种经历可以是短时遭遇,也可以是长期影响。
类似于“幸福家庭某日惨遭灭门”这种事,就属于短时遭遇,并且极大可能会让一个人的性格在一夜间骤变。
芙珥从与他初遇起,就一直是现在这个性格,这证明在《山海镜》游玩的经历并没有影响她太多,如果他想追根溯源,那么源头一定在芙珥真正生活的世界。
面对他的问题,芙珥这次没有再问他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她顺着争凛给的思路,仔细回忆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对,我甚至不止一次觉得,自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这种近乎自毁的念头,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就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她贵为帝国最小的公主,从记事起就受尽照顾和宠爱,按理说,本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所以她一直都在努力活下去,也会时常为自己早逝的命运而难过,继而做出或许是徒劳的挣扎。
但在内心深处,总是有个声音时不时冒出来提醒她:“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个拖累,如果没有你,大家都能比现在更快乐。”
不管心里到底如何纠结过,这些念头她一直藏得很好,就连长年照顾她的修莉也毫不知情。
直到《山海镜》的出现,她才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有活下去的价值。
知道真相前,她想一直照顾自己看中的崽崽,陪着它长大、成年、化人。
知道真相后,她希望自己可以多活几年,这样一来,就能把感知灵气的办法和法术一起带出游戏,拯救生养自己的国家,让更多人在可能到来的危机里得以好好活下去。
此时此刻,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以一种相当平静的语气,缓缓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说给争凛听。
“你认为我很好,可能是因为你从未见过真正的我。”她苦笑,“一个脆弱到了极致,很难自主行走做事,不管和谁接触都是在无菌病房里,还要隔着厚重隔离服的……废物。”
争凛安静聆听着,即便他在听见“废物”二字的瞬间,就觉得心脏被狠狠刺痛,他仍保持着安静,先听芙珥一点一点将那些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伤口扒开,“展示”给他看。
他希望知道全部,而不是仅限于芙珥竭力维持的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