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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吃了太多太多的苦,所以每一分关怀都是甜的。

他明明知道,冬歉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孩子。

他明明知道,如果刻意疏远他,他会有多难过。

他明明知道,冬歉因为曾经的遭遇,敏感不安,时时刻刻害怕被人丢掉。

他明明都知道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为什么在看见冬歉的第一眼,会生出让他替别人而死的心思呢。

谢清枫垂下眼帘,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被指甲抠出了血痕。

他轻笑一声。

没关系。

雪山睡莲开花了。

一切都还有重来的机会。

这一次,他一定会将过去做错的一切全部补偿给他。

他缓缓抬起手。

雪山睡莲从谢清枫的手中浮起,缓缓落在了冬歉的身上。

睡莲的根茎如同血管一般依附在冬歉的身上,肆无忌惮地绽开着它的花瓣,星星点点的光芒笼罩在冬歉全身,像是万千萤火虫踏着星火扑朔而来。

可就在下一秒,星光如油尽灯枯般消散,冬歉身上的雪山睡莲跟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睡莲的花瓣就像是被烈火燃烧后剩下的灰烬,由雪色变成黄褐色,再慢慢变成灰烬。

当最后一瓣花瓣褪色凋谢时,如同压垮谢清枫心弦上的最后一缕希望。

床榻之上的少年没有醒来。

雪山睡莲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

谢清枫愣住了。

他伸手接住了散落下来的灰烬。

少年的眼睛没有睁开。

从未有过的慌乱袭上他的心头,仿佛有一座高高立起的城池轰然倒塌。

那是希望的崩塌。

冬歉苍白的脸颊上沾上了灰尘。

谢清枫试图用轻柔的动作拭去那抹弄脏他的污渍,但他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在止不住的颤抖。

他安静了很久,喃喃道:“阿歉,别吓我.....”

无人回应。

谢清枫的脸色格外难看,在碰到冬歉的那一瞬间,指节又缓慢收紧,整个人僵在那里,仿佛一尊静默的雕塑。

像是怕错过冬歉每一秒心脏的跳动,每一丝呼吸的起伏。

可是,太安静了。

什么都没有....

冬歉没有醒来。

没有醒来。

江守月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副画面。

洞门被打开,外界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入这个阴暗逼仄的地方,江守月半张脸陷入阴影,半张脸被惨白的光笼罩。

他同谢清枫一样,一直在等待雪山睡莲开花的这一刻。

他一直在等。

甚至在此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一桌的好菜,菜凉了,就全部倒掉重做,都是师兄爱吃的饭菜。

他担心师兄醒来的时候,不能第一时间吃到。

他睡了那么久,醒来肯定会饥肠辘辘的。

可是当等待的时间越来越久后,他就变得前所未有的焦躁。

没有任何关于师兄的消息传来。

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他决定亲自前来。

可他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他等来的就是这个结果。

空荡荡的弱水池中,无一株莲花盛开。

而师兄的身边,却多了一捧灰烬,仔细看来,隐约能看出花瓣的轮廓。

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冷了。

他走过去,近乎情绪失控,用力扯过谢清枫的衣领,质问着:“不是说你能救好师兄的吗?”

“你骗了他,现在,还要骗他。”,江守月寒声道,“谢清枫,你可真是他的好师尊。”

昔日的毕恭毕敬被撕破,现在的他,反倒像是谢清枫的仇人。

可他发现,谢清枫的视线根本就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他空落落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冬歉身上,喃喃的,像是再安慰他一般。

“阿歉,别怕。”

“师父继续给你种花。”

“我....一定会让你醒过来。”

.....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冬歉在整顿自己的青楼。

不,或许现在已经不能再叫青楼了。

它现在已经正式更名为歌舞坊。

从此以后,这里的人再也不用接客了。

但是冬歉渐渐发现一件格外奇怪的事。

那就是,歌舞坊的人明明不用再接客了,但是不知为何,他们总是想办法来跟自己睡。

有的人怕打雷,有的人怕黑,还有的人怕孤单.....

合理是合理,但....

这些不都是当初自己想找谢清枫一块睡觉时找的借口吗?!!

总而言之,自从他接手了这家青楼之后,不用接客的美人们晚上闲的没事,一个个琢磨着往他的房间里跑。

冬歉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有人在的时候,脸上依旧戴着那张狐狸面具。

为了给每个美人一个家,他让那些怕黑的,怕打雷的,怕孤单的睡在一起,让他们抱团取暖,从此以后,再也不用依靠自己。

解决倒是解决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美人看他的目光不知为何变得更加楚楚可怜了。

真奇怪,自己明明没有欺负他们。

总而言之,世外桃源的生活很是安逸。

这些天,他也时不时地听到飘渺门的消息。

听说月冥仙尊一直将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不知在炼制什么东西。

冬歉知道,他是在种花。

可是不管他种出多少雪山睡莲都是没用的。

他的人就好端端在这,那具空壳又怎么可能复活呢?

根据时间计算,想必谢清枫现在应当已经足足失败了三次。

这三次,应该足够让他认识到自己已经再也醒不过来了吧。

或许自己那天替他挡了一击,他对自己是怀有愧疚,可他既然耗费修为替自己种了三朵雪山睡莲,那已经是仁至义尽。

接下来,他就应该早些将自己的“尸身”入土为安,然后好好跟江守月发展感情线,他们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冬歉悠哉悠哉抿了口茶,看着民间流行的话本消遣时光。

就在这时,冬歉听到堂下传来一阵骚乱。

只听自己歌舞坊的美人们正对外面的客人拉客。

“客人,赏个脸看看吧,我会下棋,会弹琴,京城里火的名曲我都会弹,坊主可喜欢我了。”

“琴有什么好听的,不如进来听我给您唱小曲把,这里的坊主特别爱听我唱小曲,每晚都拉着我唱给他听呢。”

“我.....我会胸口碎大石,腰好力气大,坊主....坊主就算现在不喜欢,也早晚会喜欢的!”

不知为何,明明是在拉客,为什么话里话外竟还有争风吃醋之意。

他们口中的坊主,正是冬歉。

冬歉散漫地抿了口茶,闲得无聊,垂眸望了下去。

这一望可不要紧。

冬歉差点一个激灵,摔在地上。

因为他家小美人们招呼来的客人不是别人....

正是谢清枫这尊大佛。

情急之下,冬歉的思绪反而冷静了下来。

自己在这里的事情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凤煜更加不可能把自己的行踪透露给他。

可他为什么会不偏不倚地出现在这里?

冬歉握住杯盏的手轻轻攥紧,指尖用力到发白。

像是察觉到了楼上人的目光,谢清枫抬起了眼眸与冬歉对视。

两个人视线交错的那一瞬间,像是划过一朵火花割裂了时空,冬歉忽然有些紧张,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般。

呼吸凌乱了半分。

紧接着,谢清枫的瞳孔缓缓放大,像是精准捕捉到了猎物的天敌,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紧紧锁住了他。

空气如同被抽干了一般,无声的交锋。

但事已至此,倘若自己这个时候心虚跑掉,反而会让他看穿自己。

必须要镇定应对。

这么想着,冬歉扬起唇角,故意对着谢清枫遥遥举杯,一派主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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