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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稍微挪动点手臂,点亮了昏暗的壁灯。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刚要放下,目光就瞟到手机屏幕上堆积在一起的各种头条新闻:时尚界传奇大亨,病逝于巴黎。

景致的心猛然一沉。

然后各种情绪浮漫上心头。

稍微翻了翻各个平台关于程老爷子的报道,文字克制俭朴,并没有令人咋舌的花边新闻。

他的离开,还算体面。

景致把手机放好,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程寄压着她更加舒适一些。

眼睛盯着天花板,脑海中走马观花般地想着很多事,但都抓不住。

程寄的脑袋埋在她前胸,景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发,忽然寂静的夜里听到程寄说:“景致,我爷爷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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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

尽管程家人大多世情冷漠, 但忽然之间少了个活生生的人,程寄还是憋得慌,像是心脏少了一块。

在医院忙到夜里十一点多, 都忘了吃晚饭, 回家的时候,管家已经准备一些容易消化的夜宵。

他明明是饿的,但没什么胃口,摇摇头就上了楼, 其他人饿得不行, 稍微吃了点填肚子。

这应该就是难受得食不下咽。

面对这样的情况,再如何宽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景致只是抱着他,好随时感知他的情绪, 意识到程寄厌恶光线得转了脸,景致又伸长手臂,把灯关了。

房间又彻底昏暗, 只有天花板隐约透着白。

景致轻柔的声音引导着他说话:“嗯, 我看见新闻了。”

程寄沉默。

但就像是指针放在慢慢转动的黑胶唱片上, 要经历漫长颗粒感的前奏,但谁都知道,过了这前奏,乐曲要奏响了。

景致慢慢等着程寄向她倾诉。

“上面是不是都在夸?”程寄轻哼一声, “其实稿件都让工作人员审核过了,他死的时候,隔壁还在闹着要上诉, 很热闹。”

“那三年, 他把我关在他身边, 不让我离开,与其说是让我接手处理大伯留下来的烂摊子,还不如说他想让人陪着他。”程寄的声音很轻很飘渺,如果不是景致明确知道自己是清醒的,不然她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我小学的时候,我爸妈不太管我,他们有自己的生活要忙。所以有一阵子是和我爷爷奶奶他们一起住的,那时候,我姑姑也刚离婚,我们住在一起。”

“其实我爷爷也不太管我,”程寄忽然叹了口气,“他比我爸妈还要忙。”

正处于程氏扩张奢侈品版图的巅峰期,程老爷子六十多岁,可以说是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

程寄还记得那时候他最爱安静,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随便进入他的书房。

有一回,程寄得到了破例,只不过没多久,他又被程老爷子赶了出来,因为他觉得程寄喝水的咕噜咕噜声,影响了他思考。

但他老了的时候,房间里的音乐响彻24小时,从不间断。

而且有时候会让佣人推着他去花园,好让他能够听到隔壁邻居开party。

程寄轻声笑:“是不是所有人老了之后,都不喜欢安静?”

这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回忆,平淡中带着伤痛,比起其他人波动不安的童年,他至少过得衣食无忧,但也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反正就这么过来了,小孩糊里糊涂,大人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景致以前没有谈过恋爱,最初和程寄在一起的时候,总有点横冲直撞,好奇他的过往,他的人生经历,景致问过程寄一回,但被他避开了。

后来她才意识到世界上有这么多人,既然有直球式的恋爱,也有循序渐进,慢慢试探的恋爱。

她和程寄属于后一者。

那时候她的爱是一团火焰,在他们还没有交心前,程寄惧怕这样的烈焰。

然而他现在选择将自己过往的经历摊晒在景致眼前。

一页页,一条条地说给她听。

而对于这些内容,景致太能感同身受。她紧紧地缠抱住程寄,紧紧地。

想让他明白,自己能理解他。

人越老之后越古怪,就算是程老爷子也不能例外。

他虽然喜欢热闹,但从不抛头露面,很多需要他出席的活动都让陈临岚去了,而且也不愿家里有陌生人进来。

程寄几乎被他困在房子里。

除了必要的工作外,哪里也不能去,一旦程老爷子找不到他了,他就会生气。

可惜除了能交流工作上的内容之外,他们说不到一处去。

有时候程老爷子不死心,还会继续劝他:“要不要重新考虑和门当户对的家庭联姻,这样我就能放心地把程氏都交给你了。”

程寄听了之后很无奈,还要心平气和地哄着老人吃药。

后来程老爷子的记性越来越差,他们连工作也不能聊了。

单独照顾脾气古怪的病人非常得累,直到后来程寄顶着巨大的压力,收拾完了大伯的烂摊子,和程临岚摊牌后,才得以喘息。

其实那时候大家都默认,程老爷子快不行了。于是所有家人来到身边,开始上演父慈子孝。

程寄不愿看到荒诞的这一幕,也想要休息,就回了国。

“你那时候每天都干点什么?”景致问。

程寄没有和别人谈起过这段事情,他想了想说:“醒来就先和医生确认爷爷的状况,然后和佣人一起伺候他吃药吃饭,前期他自己可以动手,最后一年,他手抖得厉害,之后再在书房处理工作,不能出门,差不多每天都这样。”

每天重复这样的工作,想想都令人窒息,景致难以想象程寄那时候的心境,但他现在讲起来都是很平和的。

“有一回,我实在是想出门走走,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爷爷身上的时候,我就溜了出去......”

那时候他也不知道想走去哪里,就只是想走走,然后一直走。

“......不过还是被保镖抓回去了,因为爷爷到处找我。”

程寄又轻声笑,景致心疼地吻着他,“我一点也不知道,一点消息也没有。”

“嗯,所有人都不知道。”消息都被封锁了。

“可是他留给我的房子,是他和奶奶在巴黎的第一套房子。”

那时候程老爷子还很年轻,正雄心壮志地带着新婚妻子,将公司的发展转向国际市场。

而在此之前,程氏家族一直专注于国内市场。

那套房子,小而温馨,承载着家族的希望,程寄的大伯和程寄的父亲就出生在此。

不像后来他们家资本发迹,买地皮房子就和复制粘贴一样毫无感情。

程老爷子一直没能原谅程寄做出违背他旨意的事情,为了个女人,连程氏集团都可以放弃。

但他却把这套很有人生意义的房子给了程寄。

程寄对爷爷的感情很复杂,就像爷爷对他一样。

在听完遗嘱之后,程寄倒数第二个去病房里单独见爷爷,那时候程老爷子已经讲不出话,只是试图用力握住他的手,张了张嘴,却一个音节也没有。

他那双手干瘦微凉,已经没什么体温。程寄那时候对死亡感受到恐慌与无力。

对于爷爷的离去,他的伤心多过释怀。

“景致,就当我是小心眼,以后让我走在你前面,你要好好锻炼身体,才能守在我病床。”程寄闷着声音说。

“谁要守在你病床?你都快要病死了,还要使唤我?”景致都快被他气笑了,但又笑不出来,眼眶红热,“我是造了什么孽?那时候我也很老了吧,还得给你守病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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