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风泽中孚（2 / 2）

可在此刻，他竟然说算不出自己。

闫小菜撩拨着额间的发丝，轻轻松解眉心堆起的皮肉。

“其实我对卜算也有点了解。要不，我给大师算一卦？”

男人抬眼，却不是闫小菜想象的那种不屑或者其他的什么负面情绪。反而很期待，仿佛他等这句话等了许多年。

闫小菜摇摇头，正欲开口，却见男人已经将铜钱摆在了他的面前，甚至还再次递来支烟。

没有推脱，也没有客套。闫小菜点上烟，拾起地上一枚铜钱。铜钱看上去十分光滑，摸起来也没有一丝涩意，一看就是久经人手。其上围着方形孔洞的四个小字已然模糊不清，不过那不耽误，对他来说，只要能分得清正反就行了。

“大师想问什么？”

男人把玩着手中的烟卷，眉眼低垂。

“我有两问。

“一问我应行何事。

“二问我能否功成。”

闫小菜点头，他没有选择像男人那样的方式，而是用右手拇指抵住食指指节，将铜钱堆叠在拇指的甲床上。猛然发力，三枚铜钱便飞上半空。

闫小菜扫过一眼，右手在空中猛地一捞，三枚铜钱便被他依次抓过，稳稳捏进掌心。

周而复始，总计这般抛了六次。

心中得出答案的闫小菜眼神凝重望向前方，迎上男人的目光。沉思过后，接下来的六次甚至省略了左手叠摞铜钱的过程，而是直接用拇指从掌中推至甲床叠高再弹向空中。一套操作行云流水，不过十数秒，他便又弹了五次。

只剩最后一次，这一卦便算结束。

可在这时候，闫小菜却慢了下来。他不再像方才那般直接将三枚铜钱一齐堆叠再弹出，而是先单独弹起一枚。

第一枚铜钱飞上高空。

“大师一生为他人所累，做了许多违心之事。也正因如此，到了紧要关头，大师开始质疑自己，质疑毕生所为是否值得。”

铜钱落地，带字，是正面。男人看向那枚铜钱，陷入沉思。

闫小菜却没有看那枚铜钱，紧接着弹出第二枚。

“大师过于重情，然对你影响最多的人实在无情。多情却被无情恼，大师也只能做个薄情之人。最善之选，应行信事。”

第二枚铜钱落到了第一枚旁边，带字，同样是正面。

闫小菜没有停手，直接弹出第三枚。

“然则信事非幸事，人这一生，又能有几多顺心顺意。信事幸事皆结恶果，大师是想做自己，还是想做自己呢？”

男人默然，闫小菜的卜算他全程看进眼里，这几句话也如同锋锐刃尖扎穿了心间布袋。想做自己，还是想做自己。他很明白这两个自己的不同意味。

是做展现给别人看的自己，还是真正的自己。

回顾此生恶贯满盈，只有隐入尘烟无人可寻之时，他才敢悄悄卷起一根雪梨烟，寻一寻真实的自我。

第三枚铜钱落地，磕打在第二枚的边角，激起清脆声响。

是不带字的反面。

正，正，反。此为阳爻。

闫小菜柔声说道：“最后为阳，此卦已成，乃风泽中孚。”

三人身周忽然狂风大作，那张写着神算子，可如今却只能见到算了二字的白幡终于坚持不住，被吹落到了三人中间，恰好盖上了那三枚铜钱。

他望向嘴角浮出一抹苦笑的男人，吐出最后一口浓白烟气。

“你这一生如履薄冰，如心持善信，或许有望走到对岸。可我观大师双眉利如刀，眼底似火烧，恐怕难能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