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结友何须多34(1 / 2)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游天涯回到院子的时候,那一卷画轴正妥善地铺在地上,如同月华流淌在院子里,他方才去了趟妹妹的住所,现在回来,几乎都要以为刚才那一场宴席是一场梦……

游天涯想到这里,蹲下来细细看过这幅画,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摸。

“别动。”画画的姑娘制止了他,她自己却没有抬眼看游天涯,她看着画说,“后天就是最后一场团赛了,让我把这幅画画完。”

“这算是你画过的最大的一副画了吧?还别说,你这种古怪的西洋画法拿来画这种场面,实在是比那些宫廷画师画得精美多了。”

“是啊……这个正在画的是李岱月?我敢说,就是毛延寿也要甘拜下风。”

“跟那种画师有什么可比的。”画画的姑娘提起笔,站起身来觑了一眼画中的李岱月,又伏下去描画她身上的狐裘。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游天涯突然道,“诸位的心愿,还是不变吗?听说訾玉林的算卦从不落空。”

他这样一提,周遭顿时安静下来,其余四人脸上那种夜宴的快活气氛渐渐散去了,其中一人道:“至死不变……只是连累了学宫。”

这个修道者本不是散修,游天涯明白他,于是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游天涯道:“好,一切按照计划。”

“可是——”绘画的姑娘忧心忡忡地看着游天涯,道,“因为小妹的事,游大哥不是和那个岑淼立下了盟誓吗?你没事吗?”

“不过就是丹府碎裂,我有手有脚,天地之大,哪里不能活?”游天涯这么说道,他的眼神中丝毫不见惧色,反倒比刚刚回到院子时更加有精神了。话虽这么说,但是自古以来,盟约之所以能约束修道者,就是因为“永不入道”对于曾经问道过的人来说太残酷了,不少人因毁弃盟约,最终自尽。

“只要我活着,岑淼对我立下的盟约就还在。”游天涯见他们仍旧不放心自己,便笑道,“放心吧,为了我妹妹,我也会活下去。”

“让你们先行一步,如何?”最后一赛开赛时,叔凤仪上前来,向宋阳学宫提议道,“总归是最后一战了,我们目前只有两分,就算拿到令箭恐怕也只是打平手而已,就不多消耗了。”

这是,派他们先去探路遭遇战的意思?游天涯大概明白叔凤仪的打算,但是他没法拒绝,今天宋阳必须要赢,为此,必须先去找到令箭……游天涯道:“……好,承让了。”

叔凤仪拱手,回到自己的队伍去了。

昨晚游天涯一直不能安枕,等待开赛时,他尤感觉到自己心跳很快,但是箭在弦上,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等到开赛令下,游天涯吐息片刻,径直甩下一众队友,直往迷宫中冲去。

对面入口是裴琰和益州的队伍,想必一时半刻没有办法达成和解,如果能找到令箭,那就立刻返回,和并河展开遭遇战……稳住……稳住——游天涯一面飞,一面在心里默念道。

谁知当他到达迷宫中心的时候,发现岑淼和李岱月已经在那了。

李岱月一看到游天涯,就知道岑淼要喊他结盟,当即一棍横扫过去,道:“往哪跑!游天涯你找你的令箭吧!”

岑淼被她拦下,眼见游天涯迟疑在原地,也不管什么先前说好,忙对李岱月道:“鹬蚌相争,渔夫得利!不如我们先把他解决了再打过?”

李岱月招招式式紧咬不放,道:“你这个人一时一个样,我先把你打过再讲其他!”

岑淼大呼冤枉,不得不和李岱月缠斗在一处。

游天涯旁观者清,看过几招便知:这两个姑娘许久之前的第二场团赛,因为当时小镜台没有灵气,岑淼力气上略输一筹,再加上速度不够,全然招架不住李岱月招招往脑门上招呼的打法,被几个正手劈给打懵了,这时不知怎么的,她已经学会了李岱月那种诡异的身法,虽然仍旧不如李岱月快,但好歹不会被吓破胆,再加上灵气充沛,竟然有一战之力。

但是现在也没给他感慨的时间,游天涯释出灵气,在一片平原广域搜寻令箭,没过一会儿令箭到手,三支队伍也杀到了迷宫中央,最先追上来的是岑云期。

上头刚刚唱过“宋阳持令箭,得一分”,岑云期转瞬就到,游天涯没防着他,于半空中被他一剑打得坠在地上,裴琰的落金乌随后就到,游天涯听到那声箭啸便觉得不妙,抬起手中长刀,一道寒芒闪过,竟然凭着直觉将那一支羽箭劈做两半,箭簇叮铛一声落在地上,并没有触动任何法阵。

“文竹!布阵!”

程湛清一把将文竹从半空抛下,文竹当即布下锁仙阵,一把从游天涯手中将令箭夺过来,道:“得了,好好呆着吧!”说着,她也不留着令箭,一把掷向程湛清道:“接着!”

“追暮也!”裴琰喊道。

追暮也会意,当即散开知荆伞的缕缕丝线,试图缠绕住程湛清的身形,但是他捏诀握紧时,却感觉不到自己捕捉到了任何实体,追暮也这才明白过来是幻象。

真正的程湛清出现在追暮也身后,喊道:“接着!往外跑!”

接下这项任务的自然是披着灵筠皮的岑淼,她为了和李岱月平分秋色,不得已使出双手剑,此刻完全没手接令箭,只能一口叼住,朝程湛清使眼色。

程湛清会意,在李岱月还没反应过来时,面前的岑淼已经化作片片蝴蝶,叫她的攻击落了空,一棍打在地上敲出一个裂隙来。

“裴琰!这个幻术你赶紧想辙啊!”李岱月连老大也不喊了,大声道。

但是裴琰那边的战况也十分胶着,他辅助着卓敏和追暮也对付岑云期和宋阳学宫的几个人,还要留神一旁斗法的文竹和叔凤仪。

叔凤仪已经完全没有想赢的打算——并河学宫只有拿到令箭才能赢,但是据他所知自己学宫里好像没有可以跑过对面那个灵筠的修道者,叔凤仪这么打定主意,干脆就在那里和文竹搅浑水,他一下子试图解开游天涯身上的锁仙阵,一会儿又丢一个阵法去助宋阳学宫一臂之力。

换做以往,这种阵术士之间彼此空耗灵气、分不清高下的决斗早就该喊停了,但是这一回,两边的指挥都没有出言阻止。

文竹被他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摇摆作弄得心烦意乱,一下子没防住,叔凤仪就把游天涯放跑了,文竹剑都没拔出来,完全不敢拦,被他追岑淼时带起的风沙迷了眼,喊道:“岑云期!他跑了!”

岑云期已经完全陷入宋阳和裴琰两方的乱斗里,完全脱不开身,正在这时候叶师骁也提着锏赶到了,场面一时更加混乱。

游天涯全然不敢留手,几乎是用尽所有可以调动的灵气才赶上正碰壁往回找路的岑淼,岑淼没料到还有人能追上来,她根本不想和游天涯耗这一番手脚,正要出言劝降,游天涯一刀已经劈在她脸上了。

这一下来得迅猛又出乎意料,岑淼知道游天涯认真起来,只得举剑相对,她练剑没什么自我审美,常常以他人为效法目标,近日里沾染上岑云期和李岱月那种挡我者死的风格,剑势中似乎多了一分杀伐之气,不再像是剑法,而像是杀人的剑术了,

游天涯使刀,本就不如剑灵巧,只得凭借灵气修为压制于她,岑淼似乎很快察觉到他的意图,对那些实招不再硬接,凭身法闪躲,永远都倏然出现在游天涯意料不到的地方,并且一边招架他的攻击,一边试图往出口那边逃跑。

如果拼长期奔袭的耐力,游天涯并不如她,咬着牙步步紧逼,打得岑淼都有些焦躁了,道:“你今天怎么了?我和你有仇?”

她说完这话,也不顾着自己尚且披着灵筠的皮了,当即使出最拿手的顽云剑法,一招雷振顽云涤荡开来,金红色的灵火仿似一道惊雷落下,游天涯横刀抵挡,被这一下震得退了半步,正被岑淼瞅准机会溜走。

游天涯见状,动用全身灵气,竟然在周身形成一道灵流漩涡,岑淼的凭虚心法当即被扰乱,她吓了一跳,不可控地被游天涯拉回去,岑淼喊道:“你疯了!”

这种漩涡对灵气消耗极大,很容易影响到丹府的存亡,岑淼一面不忍看这么个刚到手的人才这样不要命,一面又想逃出去再拿十分。正摇摆着,忽然游天涯面露苦色,灵气波动也微弱下去。

“前辈!”

岑淼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远处岩石后面站着裴元那小子——说实在的,从头到尾她都没记起这号人来,此时看到师兄的宝贝徒弟,一时还想着他怎么在这。裴元对她展开手心,道:“这是秋实草的粉末,前辈可以暂时不用顾虑他了。”

秋实草?岑淼在占嬷嬷处学过,可以抑制灵气流失——当时占小园给师兄用过这种药。

看来裴元是将药粉洒在空中,被漩涡吸进游天涯周身,扼住他的自毁举动了……岑淼忙道:“小裴多谢了!我先走一步。”

裴元点点头。

最后一场比赛简直就是闪电战,益州和宋阳并列第一,裴琰的队伍和荆襄并列第二,并河垫底——但是好像没人在意,包括他们的山长宋星纹。

他舒展舒展自己,终于结束了监视追暮营这些人的任务,顿时浑身轻松——天知道这些人怎么回事,每次他站在旁边,无端地就感觉被排斥了——这就是所谓战友情吗?

“太子是不是已经在后山了?”宋星纹赶忙招呼走流程的事宜,道,“他和三殿下都要来给咱们冠军簪花吧?”

燮阳看向“岑淼”——实际上是灵筠,灵筠一下子没明白自己的角色,站在原地不动。

程湛清帮着岑淼欺骗燮阳,本就十分紧张,见状生怕灵筠暴露,没等岑淼使眼色,她马上道:“我去后山请太子殿下和三殿下过来。”

燮阳点点头,转头来看岑云期,岑云期立刻会意,请五支队伍在山门口的帷帐内坐下。因为东道主的谦逊,虽然是并列第一,但是岑云期还是请宋阳学宫坐在最靠近太子的地方。等他安顿好所有人,太子也到了。

岑淼趁着场面忙乱,把灵筠拉到无人处撤掉了幻术,正要往回走时,灵筠突然对她道:“昨天宴席后,游天涯去见他妹妹了。”

岑淼挑起眉头,道:“他们不是才见过,又见?”她思索片刻,道:“游天涯说了些什么没有?”

灵筠递过来一封信笺,岑淼展开来看了,似乎没什么暗号和古怪,她心里存了些疑窦,道:“下次若有这样的事,半夜也去找我叫我知道,现在……现在应该没什么事。”

她这么说,纯粹是为了定心,回到帷帐内时,岑淼照旧站在太子身侧,向他小声介绍游天涯是哪位。按道理,太子不来,三公主就要为所有队伍簪花,但是太子在,三公主便笑道今日麻烦九弟,她只为娘子军簪花好了。但是太子听了游天涯在宋阳学宫,就笑道:“今日的冠军是宋阳学宫,宋阳一向没这样好的成绩,我来为他们簪花吧。”

三公主没有异议,道:“九弟请。”

此时岑淼却感到有些奇怪——她的手一直按在剑上。

帷帐内,因为宋阳得胜,其他四大学宫的山长都下阶庆贺刚刚入帐的宋阳山长,五支队伍分坐左右,经历合宿后一番宴席,队伍间倒不怎么分你我,只有上阶领簪花的时候才分学宫聚在一起。台阶上太子正为宋阳学宫簪花,三公主有些无聊,喊来岑云期在一旁说话——

——按理说,赢取最后的胜利,游天涯应当十分高兴才对,可是她看过宋阳几个人,怎么都像是要去衙门告官似的,太子给游天涯戴花时,他也心不在焉的——像是有什么心事。

岑淼防着他随时动武,一直心弦紧绷,没想到游天涯一直风平浪静的。

我多疑了?岑淼握着剑,看着游天涯走到宋阳队伍后头,正站在阶下。

然后是第二个,那个颇为泼辣的、画画的姑娘,她走到太子面前,太子看到她,明显顿了顿。

哦对了,太子的确是个十分多情的人,又很喜欢这种鹅蛋脸的姑娘。他作为储君当然无可质疑,要是没有那些自以为是的风流就完美无缺了,岑淼觉得有些尴尬,她不知道太子说了什么,但已经看到那姑娘退后半步了。

能不能不要公然展示他的风流。岑淼心里想道。

岑淼转而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和岑云期说话的三公主,又走神去看下面正往这边走过来的李岱月,李岱月是队伍里唯一拿了酒杯的人——岑淼猜测她是要和三公主还有太子唠两句。

她眼睛被剑光一闪,听到剑鸣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都给我退后!”那位画画的姑娘一剑挟持住了太子,喝令道,“不然他的脑袋不保!”

岑淼下意识地拔出剑来,虽然她离太子就只有一步之遥,但是……或许可以用宕流空?能行吗?她刚学几天,堪堪入门……

“把剑丢到阶下去,快!”那姑娘听到剑出鞘声,对岑淼道。

岑淼只得依言照做,她看了眼还算镇定的太子,又看向宋阳学宫的其他人,包括捍卫在阶前,不准任何人靠近太子的游天涯,她留意了不远处刚刚还笑得欢快的宋阳山长——他已经吓得五体投地了,显然对这件事也是懵然不知。

不是只有游天涯是吴王密探?这群学宫的学生不就是被游天涯骗了,他们不是想赢得大比第一,从此宋阳一跃成为名门学宫,可以广纳贤才吗?岑淼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要是太子真的在益州出了什么事,要是他被劫走了……

岑云期把他母亲护在身后,诸位山长因为正和宋阳山长寒暄,因此都在阶下,想救也实在太远了,唯一能救太子的……岑淼扫了一眼台下的人,目光落在李岱月身上。

但是李岱月压根没动,她甚至依言后退了几步,反而裴琰站在原处没有退,他正要试图开口和游天涯斡旋,那姑娘又是一声厉喝道:“裴琰!你还要站在那?!”

她话音未落,岑淼但闻两声爆裂声,第一声尚在远处,第二声似乎就已经往帷帐这边靠近,除了帷帐中五支团赛队伍,帐外还有太子带来的侍卫,场面顿时乱作一团,一声响似一声,席间酒盏盘子被脚下的震动带起,碰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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