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翠竹(1 / 2)

尔承青走到妇人的身边蹲下,“田就是咱们庄户人家的命根子。荒了田,没了收成,你要如何过活?”

妇人下意识的向后挪了挪,“雇上几名长工,总不会让田地荒废。”

“长工?”

尔承青闻言,脸皮抽了抽,“那工钱可要一半的收成啊。再说,你一个寡居妇人雇长工却也多有不便,若有个闲言碎语……”

后面的话自说不出口,妇人也已听得明白,两道轻眉不自觉的蹙了蹙,“翠竹行得正、站得直,又有何惧?”她已尽力压制心中的不快,然语气却仍显得有些冰冷。

“话虽如此,可终究是人言可畏啊!”尔承青似未所觉,自顾自的说着。

妇人知他话中有话,轻抹泪水,反问道:“不知大哥的意思如何?”

“这个……”

尔承青站起身,神情有些不自然,轻捻着颌下胡须,想了想说道:“我看长工就不用请了,天明这孩子一膀子力气,自家的田也不多,你这几亩地就交给他打理吧。”

尔天明是尔承青的儿子,为人实诚、厚道。见他话意如此,李翠竹放下了心,语气不觉间也有所缓和。

“若天明帮忙自是好的,工钱便按长工的标准。”

“哎,什么工钱不工钱的。”

尔承青摆着手,“我与你嫂子商量过,你一个人寡居总不是个事儿,待普儿丧事一了便搬去家里住吧。”

这句话倒让李翠竹有些意外了,这位大伯子平时是个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不过,自家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都没见他送过一粒米,如今怎会如此好心?

不过,疑惑归疑惑,至少对方表面上也是一番好意,李翠竹自然不能再冷脸相对。只是,让她寄人篱下却怎么也是不肯的,自家还有几亩田,生计总归是有着落的。何况,就算没有田地,她也不愿看人脸色过活。

“虽然承嗣与普儿都不在了,但这里承载了翠竹全部的回忆……”

李翠竹温声说着,望了望破败的小院,往昔的一幕幕涌上心头,泪水又不自觉的在眼圈里打着转,喃喃道:“翠竹怎舍离开?”

“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一个寡妇独居多不方便?”尔承青不知李翠竹心中所想,劝道。

“承嗣走了之后,翠竹与普儿相依为命,普儿痴傻翠竹依然可以照顾周全。如今普儿也走了,剩下翠竹自己难道还照顾不好自己吗?”

李翠竹话语坚定的道:“大哥的好意翠竹心领了,翠竹不会离开的。”

尔承青眼见李翠竹执拗,心中升起一丝不快,又待劝说,却听一道尖细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

“哎哟哟,瞧瞧、瞧瞧,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迈着小碎步,一扭一扭的进了院。

来人赵香香,尔承青后续的婆娘。人如其名,老远便能闻到那股子香味。呛鼻子的劣质胭脂味儿。

“大嫂。”虽然很不喜欢赵香香,李翠竹还是礼貌的站起身。

“哎哟,当不起,当不起!如今承嗣过世,普儿也没了,咱可受不起这声大嫂。”赵香香鼻孔朝天,话语尖酸。

多年的相处,李翠竹已经习惯她这般惹人厌的态度,不想寄人篱下多少也有这个原因,本不想理会,却还是忍不住的反问道:“大嫂这话从何说起,还望讲明!”

“讲明?哼,那咱就讲讲。”

赵香香双手叉腰,撇着嘴道:“我们要你去家里生活难道不是为了你好?你说你一个寡妇独居,便不怕那闲汉半夜敲门?就算你不怕我们还怕呢。真传出点什么闲言碎语,你李翠竹没有牵挂可以一走了之,我尔家岂不是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

这句话可不只是尖酸刻薄了,就算李翠竹脾性再好此时也生出一股怒气,她竭力的压制着,语气生硬的说道:“大嫂不必担心,翠竹不会做对不起承嗣的事!”

赵香香并没有在意李翠竹的语气变化,就算尔承嗣活着,她也从没把这个没有娘家撑腰的女人放在眼里。何况,如今对方只是个无儿无女无依无靠的孀寡。本来依着她的想法,就该直接把人轰出去,完全没必要讲这么多废话。

然而,这个想法却遭到尔承青的强烈反对。尔承青是个明白人,侵占田产这种事根本不能强来,于理于法都是行不通的。于是在尔承青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导下,赵香香才勉强的接受了尔承青缓缓图之的意思。

“现在怎么说都行,谁知道以后又会如何?”

赵香香一副鄙夷的神色,说着话却打眼盯着尔承青,嘴角一撇,嗤道:“再说,就算你耐得住寂寞却也阻不得野男人前来勾搭。长此以往,谁敢保证你不会做出什么龌龊之事?”

接受归接受,真让李翠竹到家里生活,赵香香可是一百个不愿意,便看自家男人每次瞧李翠竹的眼神儿,她也大致明白这个老王八蛋存着什么坏心思。

男人偷腥是天性,近水楼台之下,保不齐两人干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来。而让自家男人不偷腥也有两个办法,其一是绝了念想,其二便是绝了根。绝根的事她做不来,她自问承受不起守寡的煎熬,绝了念想倒是可行。

所以赵香香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只要田契到手,第一时间便要将这个浪蹄子赶出门去。此时看向尔承青的愤恨目光中,便多少带着些许得意之色。

眼见赵香香目光不善,尔承青脊背没来由的一阵发凉。原本见赵香香越说越混账便想训斥几句,结果硬气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软了下来。

“胡说……那个……弟妹怎会是这种人?”

赵香香猜的没有错,尔承青的确对李翠竹起了那么点心思,只不过,这种心思也只存在于心底,真让他做什么打死他也是不敢的。不要说家里这只母老虎发起威会死人,便是这张老脸他也是不能不要的。

赵香香不屑的哼了一声,破天荒的没有反驳,她倒是很明白眼下顺利将田契拿到手才是正经。瞄了一眼脸色已经黑得不像话的李翠竹,暗骂了句浪蹄子,便换上了一副笑脸,上前一把拉住李翠竹的手。

李翠竹眉头一皱,未待挣脱,却见赵香香笑吟吟的说道:“翠竹,嫂子知你非轻浮之人,但寡居终是好说不好听。听嫂子一句劝,家里又少不了你的吃喝,回头将这房契、田契过了户,便让天明给你养老,下半辈子安安稳稳的享清福,不是好得很?”

李翠竹心里咯噔一声,总算明白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自家小院虽破却也值个几两银子,而那十几亩田更不必说,市价怎也要百余两。有这百两银子,足够庄户人家吃喝半生。这哪里是什么好心,明明是要霸占自家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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