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捉贼(一)108(1 / 2)

休沐这日,下了一场细细密密的春雨,蒙蒙雨雾罩在亭台楼阁和春树春花之上,如烟如雾,宛如一幅写意山水画一般。

程府下人一早上打扫庭院、杀鸡宰鱼,上上下下忙忙碌碌热热闹闹。从垂花门起经抄手游廊到正厅,摆满了各式花卉盆景,库房的管事老许令几个婆子抬出一整套海棠红的红釉磁器洗刷干净,大伙满脸喜气洋洋,因为这日是西羌九王子赵卓上门拜访的日子。

程怀北还邀请了燕王郑辰琪夫妇、礼部尚书孙海晏夫妇、刑部尚书蔺澜夫妇以及袁正夫妇、王延夫妇前来作陪。当然他也邀请了魏王,可魏王捎信来说犯了咳疾不能前来,请程点检见谅。

袁府桃花宴后,王瑶一直将自己关在屋中闭门不出,再未朝过程柏蘅的面。今日的宴席,郑氏也差丫鬟过去请她出来相陪,王瑶推说阴雨天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不便见人,因此也没有出面。

程府花厅摆了两桌酒席,男宾在上首一席,女宾在下首一席。郑辰琪与赵卓是郎舅关系,这半年来接触得多了,发现二人意气相投,相处十分融洽,借着此次宴席好好饮了几杯。因郑辰理的朝廷并未设立鸿胪寺这个衙门,招待西羌贵宾这些事务自然由礼部来承担了,这几日赵卓也与孙尚书接触了几次,一同宴饮过两场,也算相熟了。孙尚书年近五旬,博学多才满腹经纶,赵卓虽然年轻,但游历四方见识广博,两人相谈甚欢,竟颇有忘年交之感。蔺尚书与程怀北在日常事中往来较多,这两年两个衙门合作查了不少大案子,相熟之后两人惺惺相惜,引为知己。袁正和王延两人与赵卓年岁相当,袁正为人豪爽仗义,喜爱结交朋友,王延含蓄自敛,斯文温和,虽性子不同,三人也颇说得上话。所以这一席谈笑风生,从家国大事到各地风物,从兵法武功到六经六艺无所不及。期间诸位男宾纷纷向赵卓这位贵客和准“娇客”来敬酒,赵卓来者不拒碰杯即干,不多时男席上众人的酒量就展现出来了,高大魁梧的蔺尚书最先开始面红耳赤,舌头也变得直了,颠颠倒倒呼呼噜噜说不清楚话。之后王延神色恍惚,哈欠连连,却是痴痴笑个不停。再之后,袁正说要出去解手,由小厮扶着出了花厅好半天不曾回来。酒量最好的竟然是看起来最为消瘦的孙海晏,一直面不改色妙语连珠,犹有李白斗酒诗百篇的意味。

女席这边看上去也是一团和气。

郑氏虽然看到这个继女心里就来气,但今日前来的贵妇有王妃,有两位尚书夫人,还有总兵家的儿媳,个个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徜若今日自己脸色难看些,肯定明日汉中城贵妇圈中人人都知道自己容不下继女了。因此郑氏强忍别扭硬生生挤出一脸慈祥的笑意,与儿媳董方一道张罗各位贵妇吃菜饮酒,还要思索她们感兴趣的话题,好教席间不至于冷场。蔺夫人是个左右逢源的官家夫人,与桌上每个人都说得上话。而孙夫人早就与程柏蘅相识,她真心疼爱这个功夫非凡智慧卓绝的小姑娘,怜她母亲早亡又孤身一人在道观中修行,因此经常给她送些小玩意来解闷,每年四季还会为她亲自缝一身舒服的里衣,如同一个母亲为自己女儿所做的,因此程柏蘅对她除了感激,还有一种对母亲般的依恋。杨娉和董方曾参加过两年前那场赏梅诗会,见识过程柏蘅的本事,那一回也算她救了自己一干人等的性命,她们二人对程柏蘅既有感激之情又有欣赏之意,坐在一起也说得上话来。因此整体来说这场宴席看上去其乐融融,宾主尽欢。

只有西鑫院里王瑶将自己关在屋中大发雷霆,屋里杯盘花瓶不知摔碎了多少,其中有一整套景德镇青花斗彩茶盏也被摔了,事后王瑶想起来心疼得懊恼不已,这磁器胎极薄似半透明,上面蝶恋花的图案栩栩如生,色彩艳丽,是不可多得的稀罕之物,这要是放进自己的嫁妆里该有多么排面。

程怀北与其准女婿赵卓都喝了不少,程怀北一个劲说女儿长于乡野,性子执拗,不会管家理事,请赵卓将来多包涵多体谅。赵卓不住口称赞程柏蘅聪慧机敏,乖巧伶俐,静若处子动如脱兔,自己能求得如此佳偶实属三生有幸。你敬我一杯,我还你三杯,两人抱头痛喝,一坛秋露白很快就见了底。待将所有客人送走,程怀北躺到床上倒头便睡,连郑氏喂给他的醒酒汤都不张开口来喝。

更深露重,在沙沙的雨声之中,程怀北只觉头晕脑胀口渴难耐,便起身想倒杯茶来喝,忽听得远远传来“铛铛”几声铁器碰撞之声,程怀北披上外衫便开门往外走,身后传来郑氏带着浓重鼻音的询问:“老爷,大半夜你要去哪?”

程怀北道:“外头有声音,我去看看。夫人你且歇着吧。”

雨依然不疾不徐地下着,凉凉的雨水洒到脸上倒很是舒爽。

又听得两声“当当”的声音,是从北淼院方向传来的,程怀北心头一紧:“有人偷盗库房!”他一个飞纵跃上了墙头,向着北淼院方向疾奔而去。

暗夜中,北淼院的院门虚掩着,西厢房的门倒是大敞着,门口挂着一盏小小的油纸灯笼,门上铜锁被撬烂扔在门旁地上。两条黑影从西厢房中抬出一口箱子,高一些黑影小声嘀咕:“肯定是这口箱子了,这么重,上面还贴着封条,咱们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好东西。”

矮一些的黑影轻声阻止道:“别多事了,那婆子说了若是封条坏了,另八十两银子就拿不到手了。”

高个黑影道:“这么重肯定不是账册,如果里面是值钱的东西,咱们还要她的银子做什么?多抬两箱走才划算。”

“你说得对。”矮个黑影伸手便要去揭箱子上的封条。突然,矮个黑影惨叫一声捂着手跳了起来。

高个黑影连忙去捂住他的嘴,小声问:“你怎么了?”

矮个黑影疼得坐倒在地,只是口被捂住只能发出“唔唔”之声,高个黑影凑近去瞧,只见他的右手已肿胀得如同发面馒头一般了。

高个黑影疑惑地问:“难道箱子里有毒物?可这箱子的封条还没打开啊。老三你起来,咱们还是先将箱子运出去再说吧。”

可那老三已经疼得满地乱滚站不起身来,高个黑影眼看无法,便扛起老三一手拖着木箱一侧的铜提手急匆匆往院门外走。

一出小院的门,外面正站两个人影,正是程怀北父女二人,程柏蘅也听到了这里的声响出来查看情况。高个黑影眼见不妙,扔下老三和箱子便往外跑,程柏蘅飞起一脚,高个黑影便斜斜飞出丈许趴摔在地上,哎哎哟哟地只是哭喊:“老爷,饶了小的吧,小的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做这事的,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啊。”

这声音惊动了值夜的家丁,四个护院赶来将两个小贼用绳子捆了押到了柴房。老三只是蜷缩着身子哀哀呻吟,高个黑影被摔得鼻青脸肿浑身泥污,不用打不用骂,他便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将事情前因后果交代了。

他叫丁老二,伤了手的是他的兄弟丁老三,他们是附近街面上的混混,坑蒙拐骗、偷鸡摸狗之事无所不作。前日有一个四十岁上下,长眉细眼薄唇的自称姓刘的婆子找上门来,请他们去酒馆里说话。丁家兄弟天不怕地不怕,此刻见有人请吃饭喝酒,便爽快赴约了。

包间里,丁家兄弟正喝得高兴时,那刘婆子开了口:“两位兄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日请你们喝酒是为了求你们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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