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沈苓42(1 / 1)

整个下晌,坐在小药房制药的沈苓一直心不在焉,眼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窗外。院外偶有风吹草动,她都要起身张望一番,又若有所失地慢慢坐下。

沈苓父亲兄弟六人,同辈十几人中她居第五,前有兄姊,后有弟妹,在家族中并不受宠。她天资不算太高,可自小便十分掐尖要强,从开蒙起就默默用功,背书、练字屡屡得到先生夸赞。打开始学习脉相、医方、认穴之后,她也是样样都要争得头名,慢慢得到了祖父的青眼,将其带在身旁亲自教导。十二岁上母亲早亡,留下了沈苓和不足八岁的幼弟沈芎。三个月后,继室肖氏进门掌管了他们三房的事务。肖氏乃正京城中富商之女,从小娇生惯养,倒也生得细皮嫩肉,不过当年结亲时在三书六礼之事上百般挑剔被先后退了两次亲,之后便无人问津做了老姑娘,到了二十二岁不得已嫁给了刚做鳏夫不久的沈满堂,也就是沈苓的父亲。肖氏心量狭窄,对待继女、继子百般苛刻,已是三十多岁的沈满堂则对这个小自己十岁的继室十分宠爱,对姐弟俩的生活却是不闻不问,多亏祖父的照拂姐弟二人才健康成人。沈苓跟着祖父在自家医馆中诊治了不少疑难杂症,不到十五岁便因医术高超被选入宫中做了医女。在宫中,虽有伯父的照拂,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孝敬巴结那些医术远不及自己的医官、掌事,如履薄冰一般小心服待各位贵人主子,慢慢才有了露脸出头的机会,被擢升为七品医官。后又因馥阳公主头风之症,太医院中众御医试过多种办法均无甚疗效,沈苓作为医女的便利,可直接为妃嫔公主按摩推拿,又找出祖父秘藏在床下暗格的无名古方集中记载的西戎部族的镇痛药方,与按摩之术相辅竟能缓解馥阳头风之症。这几年,在公主府深得馥阳信重,日子也是过得惬意,奇珍异宝不知赏了多少,自己虽只是一名调用在公主府的从六品医官,但连那些三四品官员见了她都以礼待之,其原因也很明显,一来是她是弘昌帝爱女馥阳的心腹,哪个也不敢得罪。二来是谁也不敢说自家家眷百病不侵,说不准哪天便会求到她面前来。

自打沈苓成了医官,家里便热闹得紧,京城不少官家豪门纷纷托人前来试探说亲。因沈苓已是官身,父母也不好擅自作主,待休沐之时继母一一说与沈苓。沈苓自视甚高,不是嫌这家子弟没什么出息,便是瞧那家行事不端,家里热闹了两年,慢慢就冷落了下来。再往后,其祖父病亡,待出了孝沈苓就二十岁出头了。

自打正月十六那日,站在马车旁一筹莫展的沈苓遇见了踏马而来的华服公子,只见他朗如晴空皎若星月,登时心如小鹿乱撞,脸也烧了越来。这位公子身上颇有些功夫,一人便能抬起了半边马车,解了沈苓的困局。在管事过去道谢问他姓名时,他抬眼爽朗一笑,不知是那笑容太过明彻,还是阳光过分耀眼,那一刻,她竟然有了一种头晕眩目的感觉。他道:“区区小事,微不足道。”便向她一拱手上马远去。

她的目光随着他的背影远去,心中如同丢失了珍藏多年的珠宝。

此后几天,她茶不思饭不想,眼前时常浮现这名男子的身影。她命人四下打听京城官宦之家子侄中有此形貌的,或是正月十六经过城西樵山的,差不多形状的人也寻到了不少,不过经刘管事和丫鬟知辛辩认,均不是那日樵山所遇之人。

这段时间以来,馥阳的头风症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一开始十天半月才会发作一次,现在隔三差五便发作一次,症状也越来越严重,需要不断加大药量才能缓解。近来馥阳性子大变,脾气愈发急躁,对她却是依赖有加。沈苓知道,这是那西戎药方的毒性慢慢显现出来了,不过她已是骑虎难下,没有更好的法子解决馥阳头痛的问题,还得如同饮鸩止渴一般继续加大药量,只怕哪天药方子再不管用了,她自己也难以收场。所以她想到了一个法子,那就是收徒,让徒儿来接下这个烂摊子,她自己嫁人生子也好全身而退。

沈苓望着窗外轻轻拂动的柳条长舒了一口气,天可怜见的,在她考较收徒的那天,管家竟然见到了那位令她朝思暮想的公子。他送了一个叫江篱小丫头过来参加考校,这个江篱也确实难得,通过了五关在众女中拔得头筹。可沈苓不想就这么痛快地收下这个徒儿,她要抓住这个机会向那个叫姬朗的公子吐露自己的心意,结下这段良缘。

暗地里,她也有些懊恼,没想到此人便是京城有名的巨富商贾,汇云楼的少东家姬朗,她原也听到过这个名字,听说去年接手京里产业后专爱结交权贵,听说他一掷千金包下妙音馆的清音姑娘,听说他天天在自家开的赌坊豪赌,却不料是那般俊逸潇洒。而她自己却在官宦之家子侄中百般寻觅,多番打听此人而不得,这不又错过了几个月。

考较才开始,她便马上派出自己手下打探姬朗的情况,知他虽然花开酒地有些形骸放浪,但未有眠花宿柳之好,也无欺压强霸之事,还多有扶弱济贫之举,接手京里产业一年来各处生意更是兴隆,可见此人也是有些手腕的。当然,这些讯息中最重要的是他尚未娶妻。沈苓是自信的,她容貌俊秀,家世显赫,自己乃官身,财产不少,人脉丰富,又有公主府这棵大树倚傍,她相信,自己的存在肯定会对姬家大有益处,喜欢攀附钻营的姬朗肯定会愿意的。于是她想了一夜,放下姑娘的羞涩和矜持,令人给姬朗送了贴子。

不过令沈苓焦急恼火的是,姬府的管家明明中午已经回府了,可她自己如坐针毡般苦等了大半天,直至夜深姬朗那边也没什么信息传来。

直至第二日午后,沈苓终于坐不住了,派了管家去姬府请姬朗过来说话。不过管家并没有见到姬朗,只是带回了由姬府余管家转交的一封信。信自然是姬朗写的,大体意思是昨日收到家父回信,大骂自己是背信弃义之人,竟然想悔婚另娶。自己德行有亏难配淑女,有愧沈大人青眼云云。虽然言辞恳切,但沈苓还是怒不可遏地将手中信笺撕了个粉碎。她银牙紧咬心下暗恨:“姬朗啊姬朗,枉我一片痴心对你,你竟这样将我的真心和脸面踩在脚底。既然你如此不只抬举,就别怪我手段狠辣,不出半月,定要你亲自过来求我。”沈苓将手往空中一扬,细碎的纸片如同春日中一场大雪纷纷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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