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围城（七）221（1 / 2）
弘昌帝每日得空便来郑辰琮床前，不管他听或不听只是自顾讲述一些从前之事。
“辰琮，你两岁时朕才第一次见到你，你长得胖嘟嘟的真是可爱，如同年画上的娃娃。那时你母亲已经晋封了惠嫔，她还不想让我见到你，立时便要抱着你走。我跟在她身后从御花园一直走到了她的宫门口。你趴在玉葵的肩上，啃着手指头冲我笑，一直到现在我都记得你那时候的模样。
“辰琮，你还认得吗？这是你小时候玩的布老虎，这是你的桃木小剑，还有这些小衣服，都是周全替朕给你收起来了。这把长命锁是你小时候戴过的，是朕通过你外祖的手送到你娘手里的。这个肚兜听说是你娘亲手为你绣的，上面这个‘康’字是你的小名……都说人老多情，朕看来是真的老了。”弘昌帝拿出帕子拭干眼角的湿意。
“你五岁时朕才头一回抱你，那是在宫宴上，你跑过来问：‘大伯王，从楚地骑马到正京要走几天？’朕就抱起你来说：‘走了好些天，不过我都忘了数了。要不等伯王回楚地的时候，辰琮跟伯王一道骑马回咱们楚地，咱们一道去数数用几天功夫，好不好？’你说：‘好！我还没出过正京城呢，但是我没有马怎么办？’于是我第二天便挑了一匹小马给你送了过去。不过一直等到我回楚地之时，我也没能再见到你。
“辰琮，三年后再见你时，你已经是一个小少年了，你母亲把你教得很好，你长很壮实，功夫也学得扎实。你对朕行了一个晚辈礼，说：‘伯王安。’言行有礼有度。而你的母亲却对朕视而不见，朕的心很疼，只有安慰自己，等朕大事一成，咱们一家人好好在一块儿过活。只不过，等朕成事后，玉葵已经将你带出宫了，你母亲，她也……
“辰琮，朕从未想过要杀你，朕只是想将你接回身边。你十五岁上去皇陵祭拜，是你二哥自作主张错传了朕的命令，他是知道一些往事的，不想朕再多一个儿子了。朕很生气，整整将你二哥关了两个月，又派了好几批人到处去寻你。后来，知道你还活着，朕才将他放了出来。
“辰琮，这次跟你一道劫法场的那五个人，逃了两个，那个高个的被当场击杀了，还有两个受了重伤被拿下关到刑部大狱，拷打了两天，他们都什么没也说，也算得上有血性的汉子。”郑辰琮眼珠微微转了一下，可似乎眼中的光亮更加黯淡了。
“半月前，京防司抓了一个当细作的女逆贼，名叫程柏蘅。”弘昌帝看到郑辰琮的眼神一凝，目光转身了自己，“你三哥辰玦审了她几次，她将很多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诉辰玦了，朝廷在这次定中军起兵叛逆时能支撑这么久，多亏得到了这名女子的情报。这个程姑娘很聪明，也知晓很多事情，不过她终归不是朝廷的人，朕也不知道该不该留她。朕知道，你这次劫法场是想要救她，朕便设计了这场斩首示众的戏，等你来自投罗网。你的朕的儿子，那些人教唆你恨朕，让你与朕为敌，朕再不能让你继续这样下去了。辰琮，不如这样，你把药喝了，朕准许你去刑部大牢去看看程姑娘，要杀要留由你来决定。怎样？”
郑辰琮依旧没有说话，但弘昌帝一看到他闪动的眼光便知道他的心意已经动摇了，便站起身来向旁边侍立的周全一点头。周全会意，端着药碗走到郑辰琮面前，柔声劝道：“魏王，只有喝了药才有力气出门，软轿就在门口停着呢，让老奴来喂殿下吃药吧。”说着，拿调羹舀了一勺药汁，手托帕子在下面接着，小心地往郑辰琮口中送去。
郑辰琮却是摇了摇头，他用力支撑着想要坐起来，周全忙将药碗放在床侧小几上，双手将郑辰琮扶起，在背后垫了两个软枕，好让他坐得舒服一些。这一回，郑辰琮自己接过药碗，一仰头将那苦涩的黑色药汁咽下，用袖子擦净口角残留的药汁，道：“我饿了，要吃饭。”
灯笼昏黄的光透过铁栅，郑辰琮看到了那个念念不忘的女子，她发髻挽得很是齐整，身上的囚衣也算整洁，一双眸子如同暗夜中的星星那般莹亮。那一晚在芳菲阁的小院相遇，她不但不相认还点了自己的穴道，将自己一个人扔在胡同之中，等自己能活动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自己在大街小巷找了她两天，没找到她的踪迹，却得到了她传来的消息，郑辰瑞和定中军要反，要自己的人坐收渔翁之利。于是郑辰琮一边放飞信鸽，一边派人赶在京城被围之前赶往汉中送信。可围城之后，京城大乱的是情形他却没见到，而从郑景儒的口中，他得知程柏蘅将这些信息也告诉了郑辰玦，按户籍分粮、突围合兵这样的主意便是她出谋划策的。“她不会真的归顺朝廷了吧？”郑辰琮心里揪结难当。
程柏蘅也早就看到了郑辰琮，也看到了他身后的郑辰玦。在极力平复之下她还是有些慌乱，猛地站起身来疾步走到铁栅前，想伸手触摸郑辰琮头上的包裹的白棉布，又怕碰疼他缩回了手，问：“你受伤了吗？你也被抓了吗？”
郑辰琮压抑着心中的痛恨，冷哼道：“恭喜啊，程柏蘅！一年不见，听说你做了朝廷的帮凶。早知道你归顺了朝廷，我们便不会中了他们的计，朱宣大哥也不会死，余三哥和王七也不会被抓。”
“朱宣大哥死了？到底怎么回事？”程柏蘅惊疑问。
“还不是拜你所赐。将你斩首示众那日，我们几人去劫法场，差点被人一网打尽，只有贾平和季有利两人逃了出去。”郑辰琮口气中带着满满的怨恨。
“我也是被逼无奈的。”程柏蘅坚定地拉住郑辰琮的手，“赵卓娶了他的大嫂，我父亲为了我的继母疏远了我，我早已无家可回，天下之大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