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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翠在归置自家小姐的东西,见萧爵回府,她冷哼了一声,怨道: “大人现在满意了,我家小姐苦苦哀求,您也不曾回来看她一眼!”

果翠不想看到萧爵,张家夫妇听闻小姐暴毙,都已经卧榻不起,她还得回去看看老爷和夫人。

萧爵听不见果翠在说什么,他步子定住了,过了好半晌才往棺木那头去看,他趴着上面笑了笑, “真会闹,你演这一出又是想干什么?别闹了,你听话。”

指腹摸索着棺木,眼前都是不太真实的错觉,棺木很漂亮,油光华亮。萧爵闭了闭眼,想起了怎么呼吸之后,他用力一点一点的推开了棺木。很快,他就看见了那张明艳的——他想了好几天的脸。

瑶姬正安静的躺着,面容十分精致,身上还穿着嫁衣,这是她临死之前要求果翠照办的,她一点也不想死的凄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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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准时发出,明天见哈,姑娘们。

晋江独家首发

棺木里散发着一股奇香,如白花盛放的味道。萧爵知道瑶姬喜欢这些东西,她此刻看着依旧明艳动人,和萧爵离开之前的样子无异。

是了,她只是睡着了,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妻子。

萧爵那天走得很早,瑶姬还没有醒来,萧爵只是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一句话也没有留便走了。他以为他们还有来日方长,余生那么长,他打算日后再好好对她。

其实,萧爵有很多想对瑶姬说,告诉她自己的心悦之情,他还没来得及带她博览天下奇景,她怎能这般走了?就连阁老夫人,亦或是一国之母的头衔都不要了?

她那样贪。恋权势,怎就舍得?

萧爵将人从棺木里抱了起来,他小心的拥在怀里,而后又沿着棺木便坐下,瑶姬半坐半趟着的姿势,脸被萧爵掰过去,贴近了他的胸口处。

感觉到瑶姬身上再也没有之前温软了,萧爵有点心慌,真怕眼前这个梦境是真的。他的下巴抵触了瑶姬的额头,轻轻在上面蹭了一蹭,低低道: “你赢了,我算是怕了,行么?别再跟我闹了。”

萧爵说着,一只手轻抚着瑶姬的后背,贪恋着她此时的模样,大红色很适合她,华贵又美艳。

半晌,萧爵垂眸看着怀里的人,他蹙了眉,总觉得这个梦太过真实了,他道: “张楚楚,我不准你有事!听见了么?就连皇帝也听我的话,你敢违背我的意思?你知不知道我若不高兴,一定会关着你一辈子,你休想再出去看那个新来的俊俏戏子。”

萧爵一个人兀自说着,嗓音很平缓,像是在徐徐道来。

他怀里的人睡的很安详,似乎真的只是睡着了,萧爵一贯没有耐心,外面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但他这时却是从未有过的安静,他不想站起来,不想松开自己的妻。

又过了一会,萧爵妥协了,道: “好吧,我允许你去看戏子,你若是喜欢,我便将他捉来,让他天天给你唱戏,只唱给你一人听,这样好不好?你乖些,早点醒来,我还想吃你做的包子。”

外面起风了,三月的京城乍暖还寒,透过微开的窗棂,一阵疾风带着冷意刮了进来,刮落了墙角瓷瓶里的一片芍药花瓣,那粉白的花儿落地,上面还有一滴晶莹,正映着五彩的光。

萧爵抱着小妻子,怎么捂,她的身子都热不了。

不知不觉,他开始急躁了,原本的耐心也渐少,道: “你还欠我几个娃娃,你说过要生三个,一个像我,一个像你,还有一个像那什么劳什子白梁。我就不跟你计较白梁到底是谁了,你且醒来就行,算我求你了,别再跟我闹了。”

以前小妻子时常跟他玩闹,她就很少正经过,萧爵觉得总有一天会被她给气死了,他从未想过她会先走,这人生路太过漫长又孤寂,他好不容易碰见一个人,想厮守一生的人,怎能……。又撇下他一个了?

习惯孤独的人才更害怕独孤,因为太熟悉这滋味,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萧爵一直在絮絮叨叨,瞳孔逐渐失了焦距,到了后来他也沉默了,只是抱着瑶姬一动也不动了,护院从窗扉瞥了一眼,却见大红色棺木成了他二人的背景,竟是诡异的和谐。

夜里,护院上前劝了一句,道: “大人,您放开夫人吧。”

萧爵没动静,还是那个姿势拥着他的妻子,仿佛一觉过后,她就会想开了,然后不再跟他闹了。这个玩笑太大,饶是他也接受不了。

次日,萧爵还是没动,护院和几个心腹商榷之后,又上前轮番劝阻,道: “大人,夫人该入土为安了。夫人临走之前交代过,七日之内必须将她葬了,夫人说她不想变臭。”

萧爵不为所动,好像根本就没听见,他唇色发白,人已经开始恍惚。

到了第三日,已经隐隐有些味道散出了,府上诸人都开始着急。张航回京了,他亲自登门了萧府,本还想替妹妹讨回公道,好端端的人怎就突然没了?他打听过了,只听到萧爵如何对自家妹子好的传闻,今日又见萧爵这般不放手,他便暂时强压住了忧愤。

萧爵已经几日未食未寝,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张航带人过来将瑶姬的尸首夺下时,他已经身子僵硬,双臂还保持着抱着她时的姿势,他嗓音干哑发不出声音,一双眼睛无助又惶恐的看着张航将他的妻放入棺椁之中,而后又合上。

“不…。。不行,我…。。求你……别这样。”他语无伦次,旁人不知道他究竟在求谁,或许是张航,或许是夫人。

萧爵此刻前所未有的恐惧,这种留不住的感觉像要把他整个人压碎了又再次拼凑在一块,如此反复,周而复始。

他吱吱唔唔了几声,在无声的绝望中,彻底昏厥了过去。

早春的雨淅淅沥沥,没完没了的下着。

萧爵猛然间醒来,他掀开被褥就直奔后院,而这时再也看不到棺椁了,也看不到他的妻,看不到那张明艳的脸冲着他盈盈的笑。

护院疾步跟来,怕自家大人入了魔,当即解释道: “大人,张家已经做主把夫人葬了,您……您节哀。”

葬了……葬了……。

萧爵高大的身子微微弓着,他发出了一声低吼,眉目之间泛着赤红,紧接着又踱步而出,身子似乎一夜之间被掏空,护院斗胆挡住了他,道: “大人,您别去了,张家担心您会挖坟,说是……不会告诉您夫人埋在了哪里。”

萧爵身子晃了一晃,这才在极度的无助之中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你说!一字一句给我清楚了,夫人她是怎么走的?”

萧爵沉浸在丧妻之痛中,反应极为不正常,心腹和下属也不敢太过靠近他,此刻他终于说了一句正常话,护院便将当日的一切皆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其中包括了瑶姬所说的话。

半晌,萧爵一个人瘫坐在瑶姬寝房的脚踏上,双手捧着脸,慢慢回味这件事……。

所以,她一开始不是在戏弄他?她说的都是真的?她是为了渡化他,才来到这个世上?

是他害了她?

不!他萧爵是无所不能的,管它什么地府仙界,他一定还要见到她,告诉她,他有多么心悦她!

这之后,萧爵整日出入皇宫,看上去还是老样子。一切似乎又归为平静,只有萧府的人才知道,萧爵每天晚上都是怎样度过的。夫人喜欢蔷薇花,阖府上下便种满了蔷薇,或粉或红,处处可见。

半年之后,萧爵在西域寻来一高僧,世人都说机缘都是可遇而不可求,萧爵不想听这些废话,他直接命人将高僧绊了回来,并且问他, “我要如何才能寻至我妻?她可投胎转世了?在哪户人家?”

护院有点听不下去,就算这世上真有投胎转世,夫人现在也是个婴孩……。

高僧本不该多言,但见萧爵眉目之间似有一缕紫色萦绕,便知他并非凡人,遂解破一语,道: “施主,你又何必执念?若是有缘,自有见面期,可若是无缘,就是那曼陀沙华,永生无见期。万苦贪嗔痴,一经戒定慧,施主可愿随佛而去?”

护院更听不下了,老和尚想要自家大人出家?这可使不得!

萧爵很平静,高僧出言不逊,他亦然放他走了。从这一天起,他像变了一个人,亲自教导幼帝,任首辅兼太傅一职,所有人都以为萧爵会取而代之,但十三年后,他竟将帝王玉玺亲手交给了皇帝,事实证明,他用了半辈子的光阴辅佐了一代明君,还让太监郑和下西洋去了。

小妻子告诉过他,外面的世界很大,应该派个太监出去走走,他也不明白为何爱妻会建议指派太监出去,但萧爵就是这么做了。

转眼,到了苍苍白发耳顺之年,萧爵释权,辞官归隐。帝王不舍,问他要去哪里?又要去干什么?

此时的萧爵已经满头的白发,须髯如飘雪,但精神却极好,只是眼睛从几十年开始就不太好使了,他笑着说: “回皇上,臣要去求佛,臣的妻还在来世等着臣,臣若不求佛,她怕是不会等着臣了。”

萧阁老一生未娶,孑然一人,皇帝对从未谋面的阁老夫人很是好奇,他也是个成年男子,后宫佳丽三千,但却没有遇到一个知心人,他问: “老师,师娘她很好看么?”

萧爵脸上有些得意, “你师娘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临走之前,萧爵回府取了妻子曾经用过的帕子,那绣着海棠花色的锦帕已经落了色,也没有暗香了,他却视如珍宝,迭好之后,小心的放在了离着心脏最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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