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56(2 / 2)

  木老板的声音抬高了:“承敬棠!”

  但是承倬甫不理他:“我们喊了这么多年的抗日,但是被你们当成什么?流| |氓,叛党,罪犯!等到要用得上了……”

  木老板冲上来拉住了他:“胡说什么呢你!兄弟们都是一心为国,你……”

  承倬甫的嗓子扬起来:“我们给了你一万人掩护国军撤退!只回来了两千!”

  他的声音太响,甚至在这个封闭的会议室里荡出“嗡嗡”的回音。没有人说话了,木老板狠狠咬着牙,恨铁不成钢似的,拂袖站到了一边。承倬甫从来没有这么冲动过,他一向以为自己能忍,一种关洬极度鄙夷的、识时务的能力。从他进入北洋政府那一天开始,他就学会了这种忍耐。他不知道是哪里一根弦断了,可能是元纵,也可能是沈先生站在那里,说他不像个真正的男人,又或者是大世界那些横飞的残肢和一去不返的“兄弟们”。他站在那里,努力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

  漫长的沉默之后,沈先生突然勾了勾唇角,堪称残忍地对他笑了。

  “他们是护着你的外甥不要在路上就被炸死啊。”

  他强调了“你的外甥”几个字,让承倬甫几乎想一拳打到他脸上去。但沈先生身边的警卫员戒备地耸着肩,到底还是让他克制住了自己。承倬甫最后退了一步,突然大笑了一声,因为实在没什么能说了,只能用这空洞的笑声把自己凌迟。他转过头,有人想拉他一把,他没看清是谁,甩开了手臂。他只想出去,他要离开这里。

  沈先生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又响了起来,一切如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承倬甫刚刚才进来,有些迟到了,但他不计较,要快点进入下一个议程:“对了,你的正式任命书下来了。淞沪特别行动会常务委员。承委员——”

  承倬甫的脚步顿了顿,然后他没有回头,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12月13日,南京失守。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承家的公馆都像一个活的炼狱,煎烤着里面每一个人。承齐月始终抱着一线希望,觉得元纵还有活下来的机会。关洬收到的最后一个电话来自霞珠,她又回到了徐淳家里,互相好有个照应。但从10日开始,关洬就一个人也联系不上了。苏州比南京更早遭到了日军的劫掠,陆家父母早早地避去了乡下,关洬整天胆战心惊,生怕在报纸上看到那些被日军整个焚毁的村庄里出现“甪直”。而承倬甫从确定承元纵参了军那天开始,就病倒了。他始终没有告诉关洬去跟沈先生说过什么,病倒几天之后,关洬替他接了一个电话,是木老板打来的。他们说如果他病了就好好养着,特别行动委员会不必他再操心——关洬甚至不知道这就是他们整天去开会的地方的名字。

  承倬甫对此没有异议,他只是觉得好冷。关洬也爬到床上来,牢牢地抱着他。承倬甫在发烧,额头滚烫,身上却打着寒颤。他太累了,关洬知道。承倬甫在日军动手的一个月之内就收编了一万人,这几个月以来,他们打游击,破坏日军的设施,牵制他们的兵力……顶着日军的炮火在上海周边到处活动的不只有沈先生一个,承倬甫一样是提着脑袋。他每次能够回来,关洬都觉得是一种老天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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