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5(2 / 2)

  果然,她自此再不提要学法律的事情,继续在女子学院读文学,主攻西方古典。那时关洬的课业极为繁重,他一面还应国内报纸的约稿,要写许多文章,所以常常挑灯伏案,一写就是一整夜。有时体力不支,便靠在床上休息片刻,一边口述,一边由陆归昀转写。时间长了,关洬只需和陆归昀说上两三句主要的想法,她便知道关洬通篇会怎么写,不再需要他逐字逐句。到后来,关洬若是实在没有精力,就完全是由陆归昀代笔而作。有一天关洬便和她讲,其实她可以署自己的名。

  “罢了吧!”陆归昀低头奋笔,理都不想理他,“你才华再高,这般写法,也注定是十篇俗物里才拣得出一篇勉强堪读,却为何篇篇都有人要看?还不是冲着你关适南的名头?换了我的名字啊,怕是登报都难!”

  关洬一时无言,半晌才道:“那便写成你我二人合著。”

  陆归昀的笔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当真?”

  关洬二话不说,走过去拿了她手中的笔,在文章抬头处的“关适南”后面,一笔一划地写下了“陆归昀”三个字。然后才把笔还给她,从桌边取了自己的包,一句话也不说,昂着脑袋出门上课去了。陆归昀转着头去看他的背影,被他的自得弄得莫名其妙,可是等她再转回来,看到他写下的“陆归昀”三个字时,脸上还是没忍住浮出了一丝笑意。

  他们在美国的第三年,北伐军自广州起兵,连夺长沙、武汉多地,几乎一夜之间就拿下了半壁江山。酝酿了数年之久的内战终于彻底爆发,关洬日日悬心于国内的局势,常与同在普林斯顿的中国人谈论,一群男人谈到激动处,就是拍桌子扯嗓子,恨不得立刻就回去亲自上战场。陆归昀不耐烦在家中接待这些男人,每次他们来,她就收拾打扮,自己出去寻乐子。关洬很快有个年轻英俊的白人青年时常送她回家。但他问起来,陆归昀就不说,只是提醒他:“咱们婚嫁自由,可是说好的!”

  “是说好的……”关洬像只护崽的母鸡,关切地跟在她身后,“但你总要告诉我,他姓甚名谁,是什么人,可不可靠……”

  然后话还没说,就险些被陆归昀关上的房门打一脸。关洬站在门外,欲言又止地想敲门。手刚抬起来,陆归昀的门又开了。

  “他叫劳伦斯。”陆归昀语速奇快,只是提起他的名字,眼中都有一抹奇特的光彩,“是我的拉丁文老师,今年28岁,家中第三子,未婚,信耶稣。好了吧?还想知道什么?”

  关洬的手便放下来,撑住了门框,看着她笑。陆归昀让他笑得脸色绯红,伸手去推他。关洬便故意皱眉,只道:“28岁,配你还是老了些。”

  陆归昀的脸更红了:“去!”说着便关上了门。

  关洬还是站在她房门口笑,突然毫无由来地想到,承倬甫今年也该28岁了,那笑容便像墨洇进水里,越来越淡薄,终究不见了。陆归昀能有新的爱人,他是高兴的,但是难免有一丝被抛下的失落,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往前走,唯独他还停留在原地。

  1926年,关洬取得普林斯顿的博士学位,因国内战事剧烈,暂时留美未归。次年,南方局势稍平,收到新成立的中央大学校长邀约,关洬立即辞去在美国所有工作,准备回国任教。出发之前,他去同劳伦斯正式见了一面,以陆归昀哥哥的身份,将她托付了出去。离开劳伦斯家的时候,陆归昀突然追了出来,远远地扑进他怀中,一边泪如雨下,一边却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关洬只能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慰:“好了……不要哭。劳伦斯还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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