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7(1 / 2)

  “《潮头》?”承倬甫把标题念出来,“新杂志?”

  关洬“嗯”了一声,当做没看见他,把围巾摘下来,挂起来。

  承倬甫:“《国民杂志》那边怎么办?”

  “我不去了。”关洬从床底下把热水瓶拿出来,给自己倒水,“给你上封信里说了。”

  他跟其他社员有了分歧,越闹越僵,他觉得《国民杂志》再也不是原来那个,一气之下就出走了。名头响亮的是他关适南,另起炉灶一样行。

  但承倬甫只道:“我在路上了,没收到。”

  关洬端着茶缸,闻言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好像在气他回来也不说。于伯焘他们都抢着问怎么回来了,又或是法兰西如何情形,偏偏关洬是一个字也不问的。他知道承倬甫什么都会跟他说,所以也就不急着问。承倬甫伸伸腿脚,又坐回关洬床上,往后一仰,手肘撑着上半身,仰脸看着他笑:“关爷真是大忙人,我腿儿着找你一天了,连口水都没喝上呢。”

  关洬挑了挑眉,也不说给他再倒一杯,就把自己手里的递给他了。承倬甫马上笑起来,接过来焐在手心里,但是不喝。他不是真渴。

  “我听见于伯焘说羊肉。”关洬垂了眼睛看他,明知故问的,“什么羊肉?”

  承倬甫又笑了。他站起来,把茶缸放好,长臂一伸,把关洬刚挂好的围巾又摘下来,然后往他脖子上一套。关洬像被绳索套住的猎物,被他拽得往他身上靠。然后承倬甫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几乎是半钳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揉乱关洬的头发。

  “涮羊肉!”承倬甫说,“给六爷接接风!”

  那天给承倬甫接风的人很多,他本来只是来跟北大这帮朋友吃饭,然后不知道怎么了,让清华的同学们知道了。那天正好是周末,清华有一小撮学生也在城里,闻着味儿就来了。说是给承倬甫接风,但这情形显然最后是要承倬甫自己掏腰包。酒越喝越多,然后吴玉山居然也来了。去年吴师长打赢了皖系,今年又被任命两湖巡阅,吴玉山现在也进了司法部做事。他来了,同学们中有人奉承,有人看不对眼,气氛明显有些微妙。承倬甫把杯中酒喝尽,跟关洬使了个眼色,借着尿遁就出来了,临走还不忘跟老板说,找吴先生结账。关洬也没少喝,听完笑得直打跌,承倬甫又揽住他肩,连声“嘘”他。然后两个人都有点儿醉醺醺的,靠在一块儿,七歪八扭地从涮羊肉店后门出去了。

  “六哥,”两人走出去好远的路,关洬才停下来叫了他一声,“你到底为什么回来了?”

  承倬甫转过头来看他,那天晚上的月亮很亮,但是天气很冷,是北京城里攒着劲儿要下雪,但还没痛快下的那种冷。白气从关洬的嘴里出来,化作雾,笼住他的眉眼,把他浸润得比记忆里更加好看。承倬甫一时未答,伸出手在他颊边摸了一下。关洬的脸让酒意熏得很烫,破天荒地站在那里任他拂脸。承倬甫不能确定他到底是因为酒精的麻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于是他克制地收回了手。

  “有两个理由,你想听哪一个?”

  关洬笑了,他有点儿走不动了,所以他靠在了胡同里的砖墙上,抬头看着承倬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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