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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舸觉得有点好笑。

应该开个卡车过来,把这人的床和卧室一起搬到车厢里才好。

季眠这才看见车上的时间,十点过几分而已。

那为什么停下?

下一秒,陆舸开车去了后座,再回来时手里提了一个袋子。

季眠瞧见那袋子,内心顿时警铃大作。

他可太熟悉了……

还住院的时候,陆舸每天的中午和晚上,就是提着这样的袋子……

对方打开,里面果不其然装着吃的。装备还挺齐全的,红彤彤的苹果旁边还搁着一把水果刀。

“……”

季眠警惕地道:“出门的时候已经吃过早饭了。现在才十点,还不到午饭时间……”

陆舸淡淡抛出一句:“早午饭。”

在早饭和午饭中间再加一顿饭,就叫早午饭。

季眠:“……”

重新定义早午饭。

他闷不吭声地别开脸,额头贴在车窗上,没看陆舸。

季眠现在有种上了贼船逃不掉的无可奈何,说生气也算不上,但心里总是有点难受,别扭得慌。

上辈子,季眠穿过去就是十六岁,这辈子作为许池秋,整个儿的生命也是从二十来岁开始的。

他没有从出生到成年的成长经历,从被系统绑定,有记忆的那天开始,所拥有的就只是成年人应有的常识、智力、道德三观。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季眠没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心理活动纯粹就是生病了的小孩心态,被人骗着打针吃药,识破以后有点恼,想反抗,却知道对方是一片好意,只能自己委屈。

他就这么和车窗“依偎”了好几分钟,半晌没听到驾驶座上陆舸的动静。

又过了会儿,他忍不住回过头,才发现陆舸在笑着看他,等着他回头。

车内没有人说话。

陆舸把装着“早午饭”的餐盒递给季眠,季眠沉默两秒,接了过来,慢悠悠地吃。

早午饭是菠菜卷,面粉混合着菠菜汁摊成薄薄的饼皮,卷上蔬菜和一点肉类,加上酸甜酱汁,口味很清爽。

季眠倒是没生出什么抵触的感觉。

见他愿意吃东西了,陆舸便拾起袋子里的苹果开始削皮,水果刀用得很熟练,苹果削了一半皮儿都没断。

陆舸不缺生活经验,陆家父母早年是白手起家,即便现在家底厚得惊人,也保留了年轻时的许多观念,从小就没惯过陆舸。

可惜生的孩子天生长了张不讨喜的嘴巴,家里的教养再好,也没能堵住陆舸那张缺德的嘴。

盒子里装了两个菠菜卷,个头很小,但季眠只吃了一个就吃不下了。

陆舸大概是预估到他的饭量,只淡淡看了一眼,没有强迫他。

嘴唇和手指上沾上了一点酱汁,季眠受不了脏,伸手去够放在车头的纸巾。

纸巾盒离他有一点远,季眠够了一下,只碰到边沿。

陆舸削水果的动作停了,放下刀,抬手拎起纸巾盒,递到季眠面前。

这时,他手里连成一条的果皮也断了。

季眠不客气地抽了一张,连声谢也没有,安安稳稳地坐了回去。活像只养不熟的狼崽子。

但实际上,天知道他尽了多大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道谢的冲动,愣是顾忌着许池秋的人设硬生生压回去了。

仔细地擦拭完手指和唇角,季眠细长的手指把纸巾团了团,在掌心里捏成一个不大实在的小球,目光四下一扫,没找到能扔的地方。

陆舸瞧见,很自然地伸出手,摊开掌心就要接。

季眠手指的动作僵了一下,在短暂的停顿后,还是把纸巾球放在了陆舸手里。

陆舸个高,手也大,一个纸巾球被他用小指和无名指就夹在掌心里,连个小角都露不出来,其余几根指头稳稳拿着水果刀,没让这团球碰到果子上。

他神态自若,季眠却开始不自在了,在副驾驶上,坐立难安——被说不出口的“谢谢”两个字憋的。

陆舸却压根没注意到这些。他大老远跑过来又不是为了听人道谢的,要为了一句“谢谢”,在大街上撒一把钞票就能换回来上百句。

季眠爱怎么使唤他就使唤吧,病人就是有这种特权,愿不愿意道谢,陆舸也不在乎。

水果刀削下最后的半截果皮,陆舸打算问季眠要吃多少,一转头却瞧见后者安静的侧脸,嘴唇轻轻抿着,像是在纠结什么。

看着,竟有种与平日里冷淡的形象不符的乖。

陆舸从没指望过从季眠身上得到点什么,但现在,他却忽然发觉自己错了。

他所做的一切实际上早已得到了馈赠。

察觉到自己被注视了,季眠偏过头,看见陆舸直勾勾盯着自己看,有点疑惑:“陆先生?”

陆舸切苹果的手顿了下,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喜欢看季眠吃他带来的饭,坐他的车,用他的东西,睡他的椅子。

他喜欢这人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见陆舸迟迟没有回应,季眠又喊了他一遍。

陆舸回过神,见缝插针,趁着季眠开口时把刚切好的一牙苹果塞进了他的嘴里。

乘季眠不备时快速进行投喂,这是陆舸常用的手段。

季眠吃过许多次亏,每次嘴里被陆舸猝不及防塞了一大口东西时,他都暗暗提醒自己下次绝不能再中招。

可惜屡战屡败。

“……”

季眠把嘴里的一小口苹果咽下去,剩下的拿在手上,不太想吃。

再一瞧陆舸,像是自闭了,手臂撑在方向盘上,脸也一起埋了进去,忽然间开始小声叹气。

他看着陆舸,有点奇怪:“陆先生?”

陆舸没理他,甚至是不想转头看他。

陆舸这辈子,最干不来的事情就是“小心翼翼”,他狂惯了,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谨小慎微的时刻。

偏偏喜欢上了一个易碎品,还是个心里装着别人的易碎品。

愁得他直叹气。

好几分钟后,陆舸支起身子,额头被方向盘硌出几道浅浅的红引子。

转过头,他一眼瞧见季眠手里没吃完的那一牙苹果,皱着眉头指责他:“浪费粮食啊,大少爷?”

季眠:……

浪费就浪费吧,他真吃不下了。

他把剩下的部分放回了袋子里,打算最后跟所有垃圾一起扔了。

于是,剩下的一个菠菜卷以及那大半个还未动的苹果一齐进了陆舸的胃里。

到最后,他伸手去捡季眠丢进袋子里的那一口苹果,手抬到一半却忽然停住,又将其放了回去,还偷偷瞄了眼季眠。

好像是习惯性地准备丢自己嘴里,却及时刹住了。

车子在十一点多抵达目的地。

放眼望去,日光下,一片明亮的金黄色。

季眠只走完了银杏树林,就体力耗尽,走不动了。连桂花的香味都没能闻着。

从他们到达目的地,到季眠产生想回去的念头,满打满算也才不过一个小时。

陆舸看出来他墨迹着不想向前。

真够行的,开车两小时过来,出来走一个小时就想回去了?

能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人累着了。

回就回吧。

但他一发话,说要回去,先前累得不行的人反而舍不得了,频频回头,恋恋不舍那一片闪着珠光的金色土地。

“坐一会儿?”陆舸开口,“就十分钟。”

北方的风大,走着路身体暖着还好,坐下来时间久了,他真怕这个小脆皮被吹出什么毛病来。

季眠点点头。

他就地坐下没一会儿,陆舸不知道看到什么,往右边走远了。

再回来的时候,把虚握着的右手递到季眠跟前。“伸手。”

季眠眨了下眼睛,伸出两只手来。

陆舸虚握的拳落在他手心里,忽然传来一点奇怪的痒意。

季眠似有所觉,在陆舸松开手时拢住了两只手。

从指缝里窥了眼,是一只白色的蝴蝶。

秋日的蝴蝶,已不是很欢腾了。那只白蝴蝶在季眠的掌心中,缓慢扇动着翅膀,带起皮肤的一阵轻微的酥痒。

季眠笑了,“你抓它干什么?”

陆舸想了想,答:“不知道。”

反正看见了,就想抓。

说罢,他望着季眠唇边的笑意,毫不避讳地盯着看。

“怎么了?”

“没什么,难得见你有开心的时候。”

季眠怔了下,“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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