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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酌呢?有一会儿没见到他了。”穆语曼问道。

“我……不太清楚。”

穆语曼思索片刻,接着说:“季眠,你的手机在吗?问问你哥去哪了。”

段酌在大事上向来很有分寸,不大可能无缘无故地就这么离开。人在这时候不见了,她稍微有点担心。

而她穿着婚纱,顾霆的礼服也没有口袋。他们的手机全都留在别处,不在现场。

“……”季眠硬着头皮取出外套里的手机。

解锁后,几十条红色的未接来电在屏幕上异常刺眼。

孙齐和段酌的,都有。

最后一条未接的来电显示,就在十秒钟前,再往前分别是一分钟前、两分钟前、三分钟前。

段酌不间歇地打来电话。

刺目的红令季眠心头一跳。

他平常要带着手机上课,担心会手机响会影响到课堂,久而久之就养成了铃声静音的习惯。

他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连忙回拨了过去。

第一声提示音甚至还没结束,电话就被接通了,但无人说话。

隐约有水声从听筒传来,夹杂着警笛的声音以及人群嘈杂的讲话声。

耳朵捕捉到尖锐的警笛声,季眠瞬间什么别扭都忘了,一颗心提起来,急忙道:“哥你在哪呢?”

许久过去,对面仍没有半个字发出,但季眠听到了水声和警笛之外的声音,是段酌的呼吸声,格外急促。

他愈发慌乱,音调不自觉提高几分:“哥,出什么事了?!”

仍然没有人声。

季眠不知道的是,不是段酌不想开口,而是他此刻压根发不出声音。

段酌从冰冷的河里趟了一遭,浑身湿透。

此刻,他看着救生员将打捞上来的轻生者抬上担架送入救护车,诸多带着敬佩或是怪异的眼神投向他。

那名轻生者不是段酌救上来的,可十几分钟前,他从汽车后座上出现后,头也不回地扎进河里的行径,给这些旁观的过路人留下了极深的震撼。

他们窃窃私语,猜测着轻生者与段酌之间的关系。

段酌猛喘着气,耳廓紧紧贴在亮着通话界面的手机屏幕。

他听到季眠在喊他,可他难以做出回应。

肺里呛水,河水刺骨,但真正将他的嗓音封住的,是那至今无法消散的心有余悸。

许久过去,就在季眠忍不住要开口询问的时候,终于听到一句冰凉的——“身边有人吗?”

音色很冷,声线却在抖。

季眠怔了怔。

“有的,穆姐,还有……”

“电话给你穆姐。”

穆语曼接过电话,“出什么事了吗?怎么忽然就不在了?”

随后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她眉心担忧地皱了下,回了“嗯”,“好”这类的字眼。

两分钟后挂断了电话。

“语曼姐?”

“他俩出去了,”穆语曼缓了口气,“段酌有点不舒服,好像是对什么东西过敏了。刚去医院开了些药,一时半会儿没法回来,过会儿让你姐夫派人送你回去。”

季眠沉默片刻。

“……要紧吗?”

“说是不要紧。”穆语曼把手机还给他。

“嗯。”季眠手指攥着机身,指节仍有些发僵。

婚礼结束, 季眠被顾霆的助理送到了楼下。

今晚新婚之夜,顾霆和穆语曼今天,甚至之后的几天都暂时不会回来了。

季眠只身一人被送回, 楼下的木雕店漆黑一片。二楼的房间也是暗的,段酌没有回来。

他抱着段酌外套站在店门口, 心下茫然。

在原地踌躇良久, 他到底是没有上楼去休息。也不知道他哥病得严不严重……

季眠有木雕店的钥匙, 索性打开店门,开灯, 从角落里找出他的小马扎在门后面坐下, 打算一直等到段酌回来。

【现在就不怕再碰见他了?】

季眠摇摇头, 【还有点怕。】

可他总是忘不了那通电话里的警笛和呼吸声。

而且……

季眠低下脑袋, 下巴蹭到了怀里抱着的西装衣料,有一股淡淡的烟草气息。

他还要把段酌的衣服还给他的。

眼前的视野突然亮了起来。

店外的地面闯入两束暖色明亮的光线划破夜色,随之一起的是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季眠抬起头,看见灰色的汽车停在门前。

想到里面坐着的人, 他的腿一瞬间有点麻。

他还是站起来了。

推开门走出去的那一刻, 孙齐正好从驾驶座上下来,打开后座的车门, 朝里面伸出手, 好像想要扶什么人。

季眠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一系列动作的原因,却见段酌低着头从里面探出身子, 右手搭在车门上,避开了孙齐伸过来的手。

他走出来,身形有些不稳。

“大哥, 你慢点。”

段酌没理会身后孙齐的声音。

仿佛似有所觉一样, 他抬起眼睛, 看向了木雕店门口的位置。

四目相对时,季眠的瞳孔一缩,心跳停住。

段酌的衬衣上满是被碎石刮破的痕迹,衣料底下的皮肤少说也有十几处擦伤。

而他整个人好像是被从水里打捞出来一般,从头到脚都是湿透的,额前硬质的短发被冬日的冷风冻得僵硬。

他像是从绝望的深渊走过一遭,与季眠目光相接时,那双深黑眼眸中的恍惚像钝刀一样刺进季眠的心脏。

他们谁都没有再动作。

季眠怔怔注视着段酌,有一种隐约的直觉,直觉段酌这一刻想过来抱紧他。

可段酌始终没有走近他。

被一种无缘由的冲动驱使,季眠缓缓地上前一步,想要靠近段酌。他想要去抱住他。

孙齐刚关上车门,扭头看见季眠呆立的身影,以及似乎是向段酌的方向抬起的手腕。

他心里一阵劫后余生的激动,猛地大步过来,直接上前一把搂住了季眠,抱得很紧。

“臭小子!!”

“……孙齐哥?”季眠回过神。

孙齐用力拍了拍他的脊背,声音还带着没出息的哭腔:“臭小子,你吓死老子了!”

季眠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晕头转向。

吓到?可他……什么也没有做呀?

孙齐边哭边骂,偶尔掺杂着几句脏话,可语气里没有埋怨的意思。

季眠在状况外,种种情绪搅得他心乱如麻。

他只想去看他的大哥。

等他再度将视线投去时,段酌却已经移开目光,低下头,转身回去了。

季眠只看到他的背影,深冬河水一般的萧瑟孤寂。

他的心脏忽然有点被攥住一样的疼,可他却对现下的状况迷茫极了。

“……哥他怎么了?”他只能去问孙齐,“不是说过敏了吗?”

“……害,我们,我们,见义勇为去了!西城桥那边知道吧?今晚有个人跳河,我跟大哥就过去救人去了。”

孙齐没说他和段酌误以为那个轻生者是季眠的事情,总觉得听上去有点蠢。

季眠诧异地睁大眼。

他哥,原来是这种热心肠吗?

“大哥跟那些消防员一起,捞了半天,捞出来一个中年男的,还救活了。我不会游泳,不然我也就下去了。”孙齐表情由哀转乐,“要是报纸效率高的话,明早你段哥说不定就是上面的热心市民了!”

他想到报纸上的“热心市民段某”,又或者是全名,觉得很好笑,不由得乐出了声。

季眠却有点笑不出来。

只要一想到段酌身上的伤口,那些细碎的伤痕好像也密布在他的心脏上。

“我想上去,看看哥。”

“哦对,你快上去吧。大哥他今晚,应该挺……”

挺什么呢?孙齐没说出来。

季眠关上了木雕店的门,抱着段酌的外套上了二楼,敲响段酌的房门。

房门紧闭,季眠敲了很久,在外面喊段酌到嗓子发哑,里面的人也没能回应过他。

他不知道的是,他迫切想到见到的人,那时就背对着他坐在门后,与他的距离只隔着一道门的厚度。

季眠只留了两个晚上,就乘上高铁回了学校。

段酌想躲着谁的时候,谁都别想找到他。

临走前,季眠把段酌的外套叠好装进袋子里,挂在了二楼段酌的房门把手上。

回到学校以后,季眠忽然后悔那么早签三方合同了。

大四学年,解决了就业和升学的问题之后,在学校的生活就空荡乏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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