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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眠连忙要找地方坐下来,但又不敢在段酌身边,目光快速扫了一圈,跑去电视旁边搬了个矮矮的小圆凳,在段酌对面坐下来。

两只手放在腿面上,坐姿很乖,像个来应聘的面试者。

段酌:“……”

他可不想当什么面试官。

“我这人呢,怕麻烦。在我手底下,你最好不要给我找麻烦。”

季眠点头。

“这是第一点,听话,守规矩。我身边不留不听话的。”

季眠频频点头。

“第二,丢掉你那身脏毛病。”

季眠:“……”

“我保证,以后不会……偷。”季眠在说“偷”这个字的时候,还有些难以启齿,不愿相信那竟然是自己做出来的事。

“第三,你那头发剃了去。”

“……为、为什么?”

“没什么理由。看不惯年纪小的男的染头发,丑。”

“我的头发不是染的,天生就这样。”季眠抿抿唇,“不过发型……的确是烫过。”

原主五月份特意去理发店烫的,当下最时兴的发型。

“哦。剃了。”

“……”季眠只好说:“好的,哥。”

段酌又不说话了。

他衔着烟,缭绕的白烟熏得季眠想咳嗽。他不喜欢这个味儿,怪呛人的。

但他到底没敢咳出声。

“在这一片有地方住吗?”段酌忽然想起季眠是从几十公里外跟过来的,问道。

“没有,哥。”

段酌沉吟片刻,敛眸思索。

他不是什么大慈善家,遇到一个流浪儿童就好心让对方留下来住。但他看得出来,这里头有穆语曼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他姐对这小子格外喜欢。

眼下隔壁那栋房子已经全租出去了,这两栋房里唯一还能住人的就是这栋楼房的三层。

但是……

段酌实在很不情愿跟人住同一栋楼,还是上下层。

好在季眠很识大体,在段酌开口之前就贴心地道:“哥,您不用给我好地方的。我只要有个能睡觉的地方,打地铺睡外头也行的。”

“……”

闻言,段酌一张脸黑下来。

这小子拿他段酌当什么?

他冷声道:“去住三楼。”

便宜这小鬼了。

季眠眨了两下眼睛,感激到说不出话来。

段酌一抬眼,就对上季眠那张怔怔的脸,浅棕色的眼瞳,在光底下跟两颗金色的琥珀似的,一动不动望着自己。

一副要对他死心塌地的表情。

“……”段酌看得眼皮直跳,翻出钥匙扔给他,冷冷吩咐:“上去。”

“谢谢……谢谢哥。”季眠吸了吸鼻子,捧着钥匙,视若珍宝。“我、我肯定听您的话。”

少年的语气不像是保证,倒像是一种宣誓。

好像这辈子都要跟着他,只听他的话。

“……现在,上去!”

季眠就走了。一边走,一边对系统道:【我哥,人可真好啊。】

系统:【……】

这就成“我哥”啦?未免太好打发了。

系统很不屑。

屋内,段酌含着的烟逐渐烧完了。

他掐着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又给自己重新点了一支。

“……啧。”

季眠就这样留了下来。代价是他变成了一个寸头,但是个清秀帅气的寸头。

他给段酌干活,应该说是他“大哥”干活。大哥让他做什么,季眠就做什么。大多时候是在一楼的店里给他打下手,递递工具,削削木头。

季眠喜欢削木头,尤其喜欢看木头在刀下被刨成一条条薄却坚韧的木花。有粗有细的,堆成蓬松的一团。

他的饭由段酌管了。

段酌从不做饭,季眠也不会,于是他们的饭总是在周边的餐馆买的。每次饭点前,季眠就从店里的收银柜里拿一点钱——其实就是个小木柜子,问好段酌想吃什么,然后去买两人份的带回来。

有时候,段酌还会丢给他一叠钱,说是“工资”。不过季眠不肯要,他已经在“大哥”这里白吃白住了,怎么还好意思厚着脸皮拿工资。

只是有一次,大概是深秋的某一天,三楼的洗衣液和纸巾都用完了。并且,季眠的那一条内裤再也没办法晾一晚上就干了,必须要买新的。

季眠于是羞赧地收下来一点。

那一次,段酌将那一叠红票子在季眠的脑门上拍了一下。不知为何,“大哥”在笑。

季眠剃掉头发大概两周左右,他细软的发茬长出来一点,竟然真是浅棕色的。于是他的脑袋也变成棕色的了,阳光一照,一颗金灿灿的脑袋。

非要夸一句的话,季眠头骨的形状很完美。

之后的一个月里,季眠走在街区上,路过的人看见他,就笑,笑他是一枚白金色的卤蛋。白的是他的脸,金的是他的脑袋。

季眠也跟着笑。因为笑他的人眼中不含恶意。

他喜欢这里,所以他也笑。

街区的人莫名都对季眠很好,好得有点过头了。就连孙齐都看得眼红,周末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面门口,看了看在躺椅上的自家老大,酸溜溜地道:“姓季的臭小子,不是扒手吗?怎么就招那群老头老太太喜欢了?”

段酌眯着眼晒太阳,懒洋洋勾了下手,说:“橘子。”

孙齐从水果篮里挑了个黄澄澄的橘子,给段酌递过去,继续念叨:“还有穆姐也是,怎么就对这小子那么好……不会是看上了吧?”

“咚”的一下,段酌的橘子扔在孙齐头上。

“哎呦!”孙齐嚎了一嗓子。

季眠正在店里用一柄小锉刀刨木花,闻声不由得往外头看去。

他就看见他大哥偏向孙齐的侧脸,正挑着眉骂:“孙齐,你脑残吗?”

看完,季眠脑袋又低下去了,继续刨木花。

外面安静下来。

孙齐捂着脑门,一想,也是。季眠要比穆语曼小七八岁呢。她再怎么也不可能看上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他于是放心点了。

穆姐多好啊,尽管知道他配不上,但她只要没喜欢的人,自己总是还有机会的。

对季眠来说,打下手削木头的日子并不难过。他似乎天生比旁人多出一点耐心,从未有过心浮气躁的时候。

但连着刨了两个月木花,他难免有心痒的时刻。

此刻,段酌就在店里,手拿着凿子,不紧不慢地加工手底下的原木。

季眠坐在他旁边,眼看着一块奇形怪状的木头,在段酌手底下一刀一刀成形,粗糙的木头成了一副隐约辨得出大体形状的山水雕件。那形状奇怪的木头,在这样的一凿一刻钟,竟变得样式独特又富有设计感。

后续再用时间和工夫细化、修饰,就能成为一件可以被摆在展柜里的作品。

他看着,艳羡地道:“哥您好厉害呀,雕得和真的一样!”

只是一句单纯的赞叹,绝无奉承的意思。段酌听出来,斜睨他一眼:“边儿去。”

“哦,好。”

段酌脚边有几块略大的木块,是最初打形时被削下来的废料。不是什么名贵木。

季眠心动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捡起来,问:“哥,这块您不要了吗?”

“嗯。”

“那能……给我吗?我也想试试。”

段酌睨他一眼,没说好或不好。

季眠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

他乐颠颠从工具箱里翻出刨子、凿子和一把小刻刀,自己找了个板凳在角落坐下。

那块巴掌大小的木块在他手里翻来覆去转了几圈。

终于下手了。用刨子削去木材的粗糙部分,将其打磨得光滑,再用磨具进一步磨平,这一步季眠做得很熟练,毕竟这两个月来他每天都在重复这项工作。

拿的凿子季眠没用上,事实上,他还不会用它打形。

至于刻刀……

季眠瞧着手心里被自己磨得圆滚滚的木头块,握着刻刀的手指攥了攥。

他很谨慎地在上面刻了几个圆润的小凹槽,这过程花了将近半个小时。

这边,段酌已经扔下凿子,准备收工了。

“还没好?”

季眠手里握着他的大作,道:“差不多了。”

摊开手,一颗圆润的木材静静躺在他手心,灰扑扑的,表面有三四个浅浅的凹陷。

段酌眉头锁紧了:“这什么?”

季眠有点窘迫:“是颗土豆。”

“……”

“还真是……”段酌顿了顿,“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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