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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微笑着点头。

埃里克的房间在顶楼。之前,切莉一直没时间好好欣赏它的布置,今天终于有空完整地观赏一遍:四壁贴着玫瑰色天鹅绒的墙衣,上面用金线绣着藤蔓枝叶的图案;她忍不住走过去摸了两下,指腹沾了一点儿亮晶晶的闪粉。天花板是一幅金碧辉煌的装饰画,水晶吊灯犹如硕大晶亮的葡萄串,折射着明晃晃的日光。

她闭上眼,展开双臂,在吊灯下转了一圈,心想:“就像在加尼叶歌剧院一样。”

公寓里有三架三角钢琴,一架在起居室,一架在书房,还有一架在露台的玻璃房里,被厚重的遮光布盖着。切莉在每架钢琴前都停留了片刻,用手指头戳了一段杂乱无章的音乐。她察觉到了管家鄙夷的目光,但不在乎,她沉浸在得到这幢公寓的狂喜之中。

鄙夷又怎样?

这钢琴,这吊灯,这沙发,还有那张软绵绵的大床,都是她的,她的,她的!

她再也不用在咳嗽声、争吵声、洗漱声、箱子滑轮滚动声和电梯嗡嗡运行的声音里睡觉了!

埃里克是一个讨人喜爱的男人,还在卧室的床头柜上留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万五千法郎,让她用这些钱去买点儿喜欢的东西。

一万五千法郎!十五张一千法郎的钞票!

管家离开后,切莉踢掉拖鞋,拿着信封,扑到床上,高兴地哭了起来。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手里能攥着一万五千法郎的钞票,还能住进这样豪华的公寓里——哪怕埃里克面具下的脸孔丑得像个魔鬼,她也绝不会嫌弃他,再没有人比他对她更好了!

她不是一个好女孩,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怎样利用自己的美貌了——男主人一直没有子女,总是坐在花园里,望着荡秋千的她出神。他看着她的眼神没有肮脏的欲念,只有孤独、苦涩和绝望。当时,她尽管只有六岁,却明白在那幢别墅里,男主人的地位最高,于是一天午后,她故意在男主人的面前哭了起来,呜咽着问他,为什么自己没有爸爸。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个抛妻弃女的男人是谁,只想从拥挤、吵闹的佣人房离开,住进三楼那些安静、舒适的房间里。

她成功了。

男主人怜爱地擦掉了她的泪水,喃喃说:“我可以当你爸爸。”

要不是他后来被一个交际花勾走了心,她本可以一直待在那幢别墅里,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女儿。

切莉没有过分纠结往事,是不是好女孩无所谓,反正她已经过上好日子了,不是吗?

等她成为埃里克的妻子,她也会让她妈妈过上好日子的。

一万五千法郎,切莉数出十张钞票,塞进行李箱的夹层里,然后把行李箱藏在衣橱的最底下。

她爱钱,绝不大手大脚地花钱。几十法郎的裙子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像那些奢靡的交际花似的,穿几千甚至几万法郎的裙子。但她也没有一昧地节省,埃里克是个有钱人,有时候会出席一些奢侈的场合,作为他的女伴,她总不能穿得像个寒酸的乞丐——要是他一个不高兴,收回了公寓,那就糟透了。

于是,切莉货比三家,买了一条闪耀但并不昂贵的钻石项链,又买了一条两千法郎的绿缎裙子。她试穿的时候,时装店老板一直推销一条四万法郎的裙子,切莉面上微笑着应付,心想:“傻子才买这么贵的裙子。”

接着,她又去百货公司买了一些中档的衣服和首饰。切莉斜戴着白色宽檐帽,上面镶嵌着几簇美丽的橙花,戴着钻石项链,穿着那条价值两千法郎的绿缎裙子,双手叉腰,当众和老板讨价还价起来。她不怕丢脸,只怕花了不该花的钱。最后,老板在路人的起哄声中,悻悻给她少了六法郎。

回到家后,她先在梳妆镜前,凝视了一会儿焕然一新的自己,然后给埃里克打了个电话。接线员慢腾腾的动作也没有破坏她的好心情。几分钟,一个低沉、动听的声音响了起来:“喂。”

切莉倚在电话柜上,对着听筒甜蜜地低语:“今晚可以过来陪我吗?”

他顿了片刻,答道:“可以。”

多么纯情的回答啊。要是个情场高手,肯定会问她,“为什么想要我陪你”,然后她就能顺水推舟地说道,“因为我离不开你”或是“你说呢,当然是想你了”。

不过,纯情也有纯情的好处,她可以尽情地对他讲甜言蜜语:“谢谢你留下的一万五千法郎……你知道吗?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买新衣服了,今天却穿上了两千法郎一条的新裙子,别提多开心了。亲爱的,你得过来看看,那条裙子真的漂亮极了。你的小樱桃会一直在你送她的爱窠里等着你。”

“好。”

挂掉电话,切莉轻快地走向盥洗室,对着镜子涂口红。她挑了一个最鲜艳、最醒目的红色,配上墨绿色的裙摆和手套,犹如绿色花萼上两片娇嫩的红。她迫不及待地想让埃里克看见这样的她。

让她没想到的是,一个小时后,埃里克才来到公寓的门口,手上拿着一个金黄色的礼盒。她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着时装店老板极力推销的那条四万法郎的裙子。

“送你的。”他说。

切莉看着那条裙子,看了又看,咬住下嘴唇,喜悦又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扑簌簌流下了两行热泪。

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心如刀割——要是它不是一条裙子,而是一捆钞票,那该多好呀!

埃里克这个大傻瓜!

他预料了她会很高兴,但没料到她会这么高兴。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扁着嘴,红彤彤的鼻子抽动着,眼睛水汪汪的。她似乎真的很高兴,脸颊和耳根都涨红了,像是发了高烧,整张脸闪现着美丽、惹人怜惜的红晕。她把裙子放在沙发上,握住他的手,抽抽搭搭地说:“求你了……下次别再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了……”

她不喜欢?

他眉头微皱,她不是喜欢钱么,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他用大拇指擦掉她鼻子旁边的泪珠,低声说道:“你不是说很久都没有添置新衣服了么。我只是想哄你开心。”

“那也不用买这么贵的呀!”她呜咽着,几乎是哭着喊出这句话,“几十法郎的就够了,不用买这么贵的……真的,求你了……我妈妈以前是当女佣的,从小就教育我要勤俭节约。这么贵的裙子,我穿着都心慌。求你了,拿去退了吧。”

他有些迷茫了:“真不要?”

“不要。”她斩钉截铁地说,“我只想要你……你这大傻瓜,买这么贵的裙子,就没想过万一以后没钱了,我们怎么生活吗?就算你没想过和我有以后,也该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考虑呀。”

将来?连他自己都没有考虑过将来,她却帮他盘算了起来。

他一直不在乎金钱,就是因为自认为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不会有人爱上他,也不会有人愿意与他组成家庭,他极有可能到死都是孤身一人。为了补偿这种没有未来的人生,他像隐士一样视金钱如无物,像国王一样挥金如土。这个女孩,这个吝啬得连1法郎15苏的车费都不愿意付的女孩,却在为他考虑以后,还说不要这条四万法郎的裙子,只想要他。

看来那个梦,真的是一个预言梦。他真的遇见属于自己的爱情了。

他垂下头,轻吻了吻她脸颊上的泪珠,低低地说道:“要是你不喜欢的话,明天去退了它吧。知道在哪里退吗?

“知道,我也在那家店买过衣服。 她小声说,“那你明天晚上记得过来,我把钱给你。

“不用。 他摇摇头,“你留着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吧,这点儿钱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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