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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来时一样,京子和小春也一起跟来为我送别。

在入站口的位置,我们约定好明年夏天一起回并盛,去参加并盛的夏日祭。

“虽说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已经看习惯了,但夏天不在并盛看花火,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京子微笑着说道,温暖的掌心轻轻握着我的手,“所以五月ちゃん,明年见?或许毕业旅行的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奈良,你不是说很喜欢那边的小鹿吗?等到那时候就有时间了吧。”

“是啊,等回去以后我先去浅草寺求个签,但愿这次的实习能稳当一点,让我攒下点出门旅游的经费吧。”

我说完,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扬起笑脸朝二人招了招手。

“那我就先走啦?明年新年见!记得回并盛聚一聚啊!”

“好,新年见。”

“一路顺风哦,五月ちゃん!”

告别之后,我坐上了回东京的电车。

实习的日子转眼即到,接下来我的生活可以说是格外忙碌了一阵,直到一个星期以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有一个人似乎很久都没有回复过我的消息了。

……什么情况,这是失联了吗?

我百般不解,疑惑的同时难免生出些许恐慌,然而不管是给狱寺山本笹川学长哪个人发消息,都没有得到过回复。

里包恩更可恶,就连手机都直接关机了。

向来不出并盛的云雀学长被我下意识无视了,我试图联络库洛姆,然而依旧没有回应。

如果不是我的手机还能接到实习会社前辈发来的工作消息,我几乎要以为它独自进入了另一个次元,以至于接收不到这个世界传递的信息。

最后,经过我利用休息时间不停歇的试验,在一个一个试过去以后,终于得到了来自弗兰的回复。

「出了件大事,十世的状态不太好,暂时没腾出时间理你吧。」

什么意思,什么叫状态不太好??

我一脑门子问号,不过再怎么问,那边的少年也只是故弄玄虚般地说道。

「你自己问他本人比较好哦,me就不多嘴了,不然感觉会扫到台风尾呢。」

……是说他现在在生气吗?

那么没脾气的一个人竟然也会生气啊……既然如此,那果然是很严重的事吧?

该不会是有人受伤了?

我胡乱猜测着,勉强压下了心底那股难言的焦虑,继续着自己庸庸碌碌、但却又似乎格外熟稔的生活。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

8月9日的凌晨四点,我搁置在床头的手机震动,惊醒了睡梦中浅眠的我。

拿起手机一看,时隔近十天,突然失联的沢田纲吉终于回复了我之前的讯息。

但却没有任何解释,只言简意赅的留下了一句话。

「鲔鱼:我回国了。」

两个世界的人在经历不同的两种色彩。

也是两种不一样的人生。

沢田纲吉回国了,带着父母的骨灰一起。

和他一道回来的还有笹川了平,以及同样携带着父亲骨灰坛的山本武。

天才蒙蒙亮,我顾不得当下的时间给人发消息是否有些失礼,匆忙之中向会社的领导请了假,甚至等不得回复,便连忙打车赶回了并盛。

墓园之中,我见到了静伫于墓碑前的青年。并盛昨天刚下过雨,那头柔软的棕发也如同被雨汽氤氲过一般,静默地贴服于颈侧。

“阿纲。”

停在距离他几米外的位置上站好,按理来说是应该已经被发现的距离,可沢田纲吉却毫无反应。

见状,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叫出了他的名字:“……你还好吗?”

送奈奈阿姨去机场的路上,她兴奋又充满期待的样子仍停留在脑海里,可如今却只化为一捧灰烬,沉睡于孤静的陵园之中。

有山田太太在前,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直面生死。

可无论多少次,亲近之人骤然间离去,那日的机场竟是最后一面,这一点就连我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是亲自邀请母亲来到自己身边的沢田纲吉?

我不敢说我能完全理解他的感受。

这一刻,就连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是我的错,我不该放松警惕,就这样轻易的将妈妈和山本的父亲接来意大利。”

清晨的墓园静谧无声,只有沢田纲吉微哑的声音低低回荡在空气里:“如果不是我的散漫和愚蠢,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都是我的错。”

“……不,这并不是你的错。”

眼看他似乎陷入了无法脱出的自责与悔恨之中,我按在胸口的手不自觉握紧,原本被噩耗冲击而一团乱麻的大脑重新清醒了下来。

“这当然不是你的错,阿纲。”我说着走上前,踮起脚将他低垂的脑袋抱入怀中,而也是这一刻我才发现,他在发抖。

这个认知让我的胸腔毫无征兆的堵滞了一下,下一秒,便是铺天盖地蔓延开的酸楚与晦涩。

“这不是你的错。”

短暂的停顿,我第三遍重复了这句话,在极度共情的情况之下,声音却变得比往日里都要冷静,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安抚住他,而不是两个人一起在巨大的悲痛中越陷越深:“从过去到现在,你只是做了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你没有伤害任何人。错误来自于制造痛苦的人,而并非承受这一切的你。”

怀中的身躯仍然在颤抖,我不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多少,但换做是我的话,大概也什么都听不到吧。

在心中喟叹一声,我强忍住绵绵游走于四肢百骸的辛涩,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另一只手朝前探去,抹掉了温热面孔上微凉的水珠。

“……来的时候没有打伞吗,脸都被雨水打湿了啊。”

在这一刻,我没有拆穿他,而是仰起头看向灰色的天空,就这样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

我叹了一口气,突然开口道。

“你这副样子,让我怎么放心呢?等这件事处理完以后,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两秒钟的沉默。

沢田纲吉终于有了反应。

他抬起头,被雨水浸透的棕色眼睛失神的落在我脸上,在这一刻似乎没有听清我的话。

“……什么?”

“我说,我陪你一起回去。”我安静地注视着他,放轻了声音,“反正实习的内容也已经驾轻就熟了,继续呆在这边,也只是过着与之前一样的、只能独自一人担心受怕的人生吧,倒不如跟着你们更好一点。”

原本只是突然冒出来的想法,随着话语的增多而逐渐有了完整的形状,我几乎是雷厉风行的放开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二话不说便紧跟着上一条请假的消息发去了辞职信。

……希望对方一会儿起床的时候不要被这两条内容弄得火气大发才好。

话是这么说,但在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我的内心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波动,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有些轻松。

直到信息发送完毕,我即将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的刹那,突然有一只手拉住了我的手腕,阻挡住了我的动作。

我抬起头,对上沢田纲吉清凛而又复杂的眼神。

“……不要这样,五月。”他似乎终于从自己的世界中挣脱出来,握住我的掌心有些用力,随之而来的是些许不明显的痛感。

他张了张嘴,似乎短暂的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停顿了片刻才说:“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我不能——”

“可我也不能对这一切视而不见。”我说着微微一顿,轻拧手腕,不动声色的将手从他的桎梏中挣出,转为握住了他的掌心,“之前发给你的照片都看到了吗?”

“……看到了。”

沢田纲吉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反应了几秒钟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浴衣很适合你,京都的花火……也很漂亮。”

“对,很漂亮。”我说,伸出手,轻轻地抹去他眼角的泪水,“所以,我想亲自带你去看一看——在一切结束之后。”

一起去奈良看小鹿的约定注定无法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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