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简单(1 / 2)

荆轲没有料到秦王逃脱追击后不但不远远避开、反而贸然拔剑加入战局,加上天问的锋利举世无匹,才会被剑术远不及自己的对手偷袭得手。他的身体失去平衡。

轰然歪倒在地。温暖的血液从伤口喷洒出来。一片模糊的红雾之中,他以余力狠狠掷出徐夫人匕,手腕落下时拇指有意指点着胸口——他的目光与江开的双眸交汇,嘴角几不可查地扬起一点。

他是在求死。

江开只觉头中“嗡”地一声,犹如被人从脑后狠狠打了一棍。情急之下,他已顾不得算计合适的时机,一剑刺入荆轲的上腹,将他钉在地上。但他的身体也恰好遮住了刺客的残躯,令其他侍卫无法补上一剑。

他强咽下喉中哽咽,嘶声道:“报君上,刺客已死。”

只能暗中祷祝鬼神,涂在剑上的七劫散仍能化险为夷。

秦王这才渐渐回过神来,只觉死里逃生,冷汗侵衣。赵高带着几名从人冲过来扶住他,眼中泪光闪动。臣子们仍然混乱着,有人跌倒在地,有人胡乱跪下请罪。

“君上,这些死人……”

秦王面色不佳地挥了挥手。虽然方才也算临危不惧,但事后反而越想越心惊,要想彻底恢复恐怕还需一段时日。“死者好生安葬,后有封赏。刺客枭首,裂其肢体,置城门。”

秦王在内侍的簇拥下离开了大殿。低级宦者忙着跪地打扫血迹。一名执戟武士走上前来,与江开一起抬着刺客的尸体离开殿内。没有人太多注意他们。

宫中宿卫也知道出了大事,正四处搜索着刺客的同党。燕使团的其他随员均被扣押。江开与那名武士将刺客的尸体搬运到内宫狱附近的刑房,有四名宦者在此当值。执戟武士轻声吩咐下去,那四人竟如中邪一般无不从命:他们让出刑房供江开等人使用,静静把守在门外。

江开此时才找到机会为刺客点穴止血,往伤口深处洒了些药粉,又用外衣包住腿部断口。随江开到此的那名武士抬起头来,盔甲之下竟是一张美貌苍白的脸,此刻已是满面泪痕。

“先生,他还……活着么?”

“夫人不必担忧太过。在下……定会找到那位接应的神医。”

江开只觉心乱如麻,却无暇悲伤,必须手脚快而稳健地按照计划行事:他从角落里拖出一具裹在草席中的尸体——藏尸之地被丽姬预先排下了“天水遁”之阵,因此无人发觉——在刑桌上分成数块。尸体的头部用药水浸泡过,又经刻刀雕琢。

竟与荆轲的长相有七八分相似;如果悬于城门风干数日,就更加难以分辨。完成之后,他呼唤门外的宦者入内,命他们将分好的尸块装上小车,以草席遮盖,运送至咸阳诸门;然后他将荆轲也包裹在草席里,置于另一张车上。

丽姬在旁垂泪,忽然低声道:“先生打算就这样离开?此地到外城尚有三重墙垣,在宫门值岗的卫士还不知道咸阳宫内发生了何等大事;他们忠于职守,不会轻易放人通过——”

“夫人的幻术若尚可支持,便只管推车跟在方才那些宦者后面,让宫门卫以为您也是奉命赶往城门的人。有在下出示凭照,守卫自会放行。”说着他将自己的令牌摘下,握在手里。

“此计或者可行,但幻术毕竟只是一种诈术;如果他们发现了什么端倪,非要检查车上,我们……”

“到了无法可想的时候,也只能硬闯了。”江开握了握剑鞘。

“可是如此一来,秦人恐怕会把您当做行刺的帮凶——”

“夫人放心。盖某孑然一身,无牵无绊;廷尉府若要追查,便由他们去。”

与殿中墨家弟子想象的不同,那名神秘人并未远远离开此地,反而顺着招贤宫的基座绕了个弯,又来到正殿的后方。他走得并不快,甚至有几分悠闲,似乎在边走边玩赏着冬日的月色。一个黑影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神秘人像浑然不觉似的,信步走入殿后的一方竹林。

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在林中越走越深。从后一个黑影的脚下,发出踏着枯叶的沙沙轻响。

“先生请留步。”

神秘人回头,瞧见一名麻衣草鞋的墨家弟子,脸上却戴着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具。

“阁下便是燕王的使者?”

做墨家弟子打扮的人毕恭毕敬地回答:“正是。我王先前还叹道,没想到卫先生这样的名士,居然肯不辞辛苦,跋涉千里,前来我们偏远北国做客——”

神秘人亦拱手道:“大王言重了。燕王是天子同宗,姬姓后裔,是天下最高贵、最古老的诸侯。流沙怎敢辜负大王的信任。”

说话间,神秘人与那名墨家弟子同时除下面具。一个星眸白发,眸光如刀,见之难忘;一个样貌普通,是混在一群弟子中无人注目的角色。

“今日有幸目睹流沙之主的真颜,小人感动之至。”

白发男子勾唇浅笑。“阁下过誉。对了,卫某在与使者见面之前,还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望阁下不计较卫某自作主张为好。”

使者忙恭维道:“先生不必在意,小人明白……先生故意现身墨辩大会,激怒墨家弟子,以图他们叫骂之余泄露出太子丹与墨家的关系。实在是一招妙棋。”

流沙主人故作吃惊道:“阁下果然机警过人,不愧是燕王殿下看中的人才。关于太子,阁下是否知道些什么?”

“小人奉命混入墨家,探寻太子的意图,已有一年之久。”使者不自觉地压低嗓音。“据小人所知,太子与墨家许多重要领袖,如鞠武、田光等人都交往过密,荆轲也是田光推荐给太子的。但若论太子究竟是如何牢牢控制墨家这一方势力的,小人也还没有答案。”

卫庄点头沉思。片刻,又道:“那么燕王殿下召见卫某,可是亦与太子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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