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力竭绝生身已死 碧游悲痛化神祇77(1 / 2)

后来的她杀疯了,眼里就只剩了一片鲜红。

月亮升起来了,上原山上难得一闻的听见了几声狼叫。

惨叫,咒骂,求饶,哭诉……所有的声音都慢慢的小了下去,直到变成一片死寂。

山下的人不明所以,他们好像看见上原山顶一片火光,好像听见巨兽嗷叫,又好像听见脚步杂乱。

他们看着天上一轮红月,吓得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

对他们而言,本本分分的活着,谨小慎微的过着,能看见明天太阳重新升起,一切又是从头开始。

逍遥台上的血顺着每一块石砖的缝隙漏了下去,又从台子的边沿满溢了出去,像是装汤的碗装不下了,又顺着通往山下的路缓缓的流下去。

台上除了碧游拖动的身体重新恢复了宁静。

夜深了,以往这个时候,流溯门众人早已安寝了。

羽青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脚下的尸体慢慢走着,她周身已经没有什么好皮肉了,只有那横横竖竖的伤口,露出了筋膜皮肉,露出了森森白骨。

如果不是绝日一直不停的吸收那些死人的灵气,再尽数灌送给她,她也许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昏黄的孤月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她看起来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血肉模糊,看不到一丝生气。

台子上下,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铺满了各种各样的尸体,头颅,断臂,肢体……

空气里弥漫的都是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这些味道好像引动了这山上所有的食肉活物,老鼠,狼,狐狸,狸猫……大大小小的,争前恐后的前来索食,又骇于那条巨大的蛇不敢上前,只在边沿去啃噬着那些残缺的肉和骨头。

因为疲累和重创,羽青已经恢复了神智,又或者虚弱的神志不清。

她拖着手里的石锥,沿着韩子默在地上划出的剑痕茫然机械的迈着步子。

她路过了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八师妹,十二师妹,十师弟,十一师弟,七师兄,四师兄,五师兄,九师弟……

随着血迹走到了悬崖旁,栏杆上还印着师父的半个血手印,师父坠落的身影还在脑子里不停的闪回,都狠狠的划在她的心上。

师父该是怎样的心痛,该是怎样的绝望,又该是怎样的遗憾啊……

羽青心里在滴血,眼泪在心里大颗大颗的滴落。

也许早该四年前,她也应该死在那场大火里,苟且偷生几年,她本以为是天见犹怜,到头来却是又连累死了这些亲人。

凶手是该死,可更该死的不是她么?

羽青环顾了一下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有些遗憾的看了看自己的兄弟姐妹,抬起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在那些亲人的尸体上拢了一层结界。

随后,她喉咙一涌,浓稠而滚烫的血从她的嘴角、鼻子、眼睛、耳朵滴滴答答的涌了出来。

羽青眼前一阵阵发黑,有些大限将至的预警,体内那股子乱窜狂怒的灵气突然凝滞了,任凭绝日怎么往里灌输,都仿若石沉大海。

是了,她绝了生的意志。

羽青抬头,看见的上原山上挂着一轮鲜红的月亮,她惨然一笑,双眼一闭,手中的石锥掉落,她的身体就直挺挺的向一侧倒去。

碧游已有所感,瞬间矮了下去,一圈圈盘成个肉垫,接住了她的身体,在主人的身下焦急的像个千脚虫。

羽青感觉周围越来越安静,她说不出话了,只是在机械的想着,慢慢的循迹着她这孤苦而苍凉的一生。

娘亲,阿婆,师父,父亲,姊妹兄弟,还有来不及再见的他。

“月寒”“月寒”……

这个名字沉浮在她的心头,她似乎是想,多想几遍能记得深些。

她费力的从怀里拿出了那枚白羽簪,那簪子还完好的躺在她的灵罩内。她打开灵罩,双手轻轻的拽着两端,想把它掰断。

可是掰断又能怎样呢?她活不成了。

她把那羽簪放在自己的唇上,闭上眼,轻轻的感受着那上面的气味和体温。

终究,那个吻,那句“等我”成为了诀别。

碧游把头靠过来,亲昵的蹭了蹭羽青的头发。羽青使劲睁着血肉模糊的双眼,挤出了一抹笑容。

“好碧游,你要自由了,好好的活着。”

碧游眼睛使劲睁大,蛇没有眼泪,但是它的眼角竟然渗出了一圈圈的鲜血,嘴里不停的发出“嘶嘶”的悲鸣。

它头顶中间的血印也变得越来越淡,好像随时会因为羽青的离去而解契,可是它并不想,不想离开羽青,更不想看她死去。

它虽只是个灵兽,但是它从那个蛋里爬出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羽青的双眼,它已经经历了羽青的几次生死。这几年的日夜陪伴,于它而言,羽青就是它的一切!

直到羽青软绵绵的躺在自己身上,直到她的身体变得如自己一般冰冷,直到它的额头之上的红点消散,它都还在拼命的盯着羽青,期望她会突然睁开眼睛,期望她的手再抚一下自己的额头。

羽青手里还紧紧的捏着那枚白羽簪,绝日也放弃的离开了她的身体,化成巴掌大的一只黑蛾子,停留在羽青血迹斑斑的头发上,似乎有些不甘的想吸回那些灵力。

碧游愣了那么一瞬,又反复的用头蹭着羽青的头发,她的脸,她的手。

但是她再也不动了,她再也不会抱着它的肚子纳凉了。她再也不会捏着它的七寸,叫它“小长虫”了。她再也不会拿那甘甜的莓果,喂给它的“大馋虫”了……

碧游难过的抬起了头,看着广袤苍穹,那里星辰亘古,风云无动,它有些绝望的轻嘶了一声,茫然无措。

碧游看着天上的月亮,以往只能瞧见黑白的眼睛里竟透出了一抹鲜红……

它的眼睛一动,这浩瀚夜色中,星云竟奇迹般的有了颜色。

而那些星云背后,片片景象飞速划过,只是一眼,就犹如览阅了十几万年的沧海桑田,白云苍狗。

生命起源,神创万物。万物消亡,寂灭重塑。

而,十几万年前,有兽叫做上古神灵,庇佑苍生。上古作古,神灵消散,神种散落世间。滋润万物,受万物反哺。

碧游看着天空中突然山海翻转,时空倒流……

直到另一双眼睛透过这苍穹的另一端与它对视,它才恍然记起,它从那个蛋壳里出来看见羽青之前,似乎已经沉睡了万年,尘封了万年记忆。

而冥冥之中,还有一个影子,与它魂灵相通。

碧游缓缓游动身体,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带着对羽青深深的眷恋,向着天空发出一声长啸,那声音仿佛呼山唤海般,沐雷浴电,往虚空而去。

那声音穿透苍穹,翻越万山,直抵深海。

大荒南海之滨三万里海底的某个魂灵,在近万年的沉眠中,蓦的睁开了眼睛!

整个上原山被一片虚蒙缥缈的蓝光笼罩了,霎时,天地变色,山河震动。山下的住户同时都感觉到房屋抖动,好像发生了地动一般。

此时,夜楚云坐在虎巳身上,已经快要接近流溯门山门。

而听到这声长啸,虎巳就惊恐的把夜楚云放下地,化作巴掌大小钻进了他的衣袖瑟瑟发抖。

夜楚云不明所以,猛然抬了抬头,忽然望见了那一轮鲜红的月亮,他抬起手抹了抹眼角的伤口,犹疑的问道,

“依云,为何……我看到的月亮,是红色的?”

依云也跟着抬头,看着被一片血色遮蔽的月亮,心惊的摇了摇头。

夜楚云的脚下一沾地,才发现那地面上淌着涓涓血流,黏黏糊糊的沾满了他的鞋底。

而风中飘来的越来越浓稠的血腥味,让他心慌的不知所措。斩杀掉那修为高深的几十人,摧动扇灵,他几乎透支掉了所有的力气,而身上被折磨的一点一滴的伤痕都在牵动他的痛觉。

夜楚云双手一攥,顾不上其他,踩着地上的血流,迈开了大步拼命的往上跑着。

“青儿……青儿……”

碧游的身侧涌起三股巨大的水流,由下而上,直冲天际,像是要汇入天上的星河般。

随后,空中闪现了一个巨大的蓝色印记,像是一个古老而幽秘的神谕。然后那印记徐徐而下,一眨眼就压在了碧游高昂的头顶上,然后没进了它的身躯。

一片幽绿的光从碧游的体内一缕缕的透出来,好像在撕裂,又好像在填补。

它的身体急速的发生了异变,仿佛脱了壳一样,变粗变长,身上层层鳞甲密密麻麻,层层铺叠,泛着似真似幻的的异光。它的头更加硕大修长,眼角上吊飞扬,嘴角长出了两条须髯,似龙似蛟。

它的脊背上嶙峋的石甲由上而下,变成了柔软的毛发,它的腹白上透出一片绿光,光下似乎还透着一片紫红,光怪陆离。颈下还长出了一层层白毛,在月光的映射下,缓缓的游动。

它的身侧鳞片上似乎闪过一个暗印,似莲似阴阳,瞬间又消失了。

碧游的体内好像觉醒了某种魂灵,它这一声吼叫,是震慑,又好似在召唤。

刚才还在啃噬血肉的大小动物,飞的跑的,有的发出凄厉的嗷叫,有的呜呜咽咽,惧怕的后退了几十米之后,一瞬间跑的无影无踪。

整个大荒有了兽魂的灵兽无论身处何地,无论是醒是睡,似乎都有所感应一样,一阵躁动不安。

停留在羽青头上的绝日仿佛感受到了绝对的威压,它张大了双翅,翅膀上一圈圈似眼睛的花纹迎上了碧游垂下的目光,立马都闭成了一条线。

绝日滚落下去,紧紧的匍匐在地上,翅膀因为畏惧还有些轻颤的上下抖动。

碧游的样貌似乎完全脱离了往日的憨态,威严庄穆。

只是它的眼角之后白色的鳞片上却结出了两抹红色,宛若两滴通红的血泪。

它与羽青的血契已解,可是这两滴血泪,是它属于她、永远都不会忘却的记忆。

碧游微微撼动了下头,髯须似波浪一般摆动,它鼻子里轻喷了一口气,居高临下轻蔑的看着绝日。这亦正亦邪的邪灵,让它有些矛盾。

静默了片刻,碧游低下头,温柔的看向蛇腹上羽青的身体,它轻轻的抖动了一下,颈部一涌,它张大嘴,一个巨大的蓝色的水泡从它嘴里喷了出来,温柔的把羽青的身体包裹在内。

碧游的身体在一阵绿光之后,缩短了许多,随即它的背脊上突然生出了一双巨大的翅膀,没有羽毛,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透着些蓝光。

那翅膀原地扇动了几下,碧游已经腾到了半空。那个包裹着羽青的水泡萦绕在它周围,然后它带着羽青腾空而起。

绝日有些贪恋又有些畏惧,跟随着飞到半空,到底还是隐去真形,往另一个方向飞走了。

虽然它的体内也融进了羽青的血,但是在绝对的威势面前,它还是知道知难而退。

据说,荒泽有上古神兽遗留神种,受天地灵气孕育,一旦神灵觉醒,即为神尊之灵,自由往生。

绝日虽不知碧游是何种神兽,但是它身上散发的必是上古神兽无疑。

神兽认主,必然一生伺一人,受一人驱使。

羽青的世界漆黑一片,安静一片。

她仿佛置身一片深潭,好像被水包裹,好似当年逃离青峪那般。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她缓缓的想着。

可是心里好像有遗憾有留恋,是什么呢?或者说,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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