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浮华殿内起密谋 灭族真凶再勾连(1 / 2)

浮华殿正殿,静宁长公主正坐在书桌后面,画着一幅丹青。那画上是一个翩翩少年的样子,一双眼睛修长深邃,眼角下一颗泪痣,薄唇微抿,嘴角带着隐隐的笑意。

静宁公主画着,仿佛也回到了那些过去的岁月,眼尾不自觉的上扬着。

“殿下,”一个小宦官跪在屏风后面,十分小声的唤道。

“本殿是不是说过,本殿作画的时候,不要来打扰。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静宁公主原本满面春风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一双弯眉上挑,眼神里皆是戾气。

那个小宦官吓得哆哆嗦嗦的,不停地磕头,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静宁公主蹙着眉头,一时也没了继续作画的兴致。放下了笔,转到了屏风外面,看着跪在脚下,额头都磕出血的小宦官,冷冷的问道,

“何事?”

那小宦官忙的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鼻涕,也不敢抬头,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的说道,

“殿外有侍卫来报,说有个……有个叫炎瑞的……乞求面见……”

“炎瑞?什么来路?呵,现在什么人都敢往浮华殿来了吗?打发了吧。”静宁公主抬起修长的手指,按了按太阳穴,隐约有点痛苦之色。

那小宦官没有领命离开,而是双手托着一个物事举过头顶,又颤颤巍巍的说道,

“那人说……说……长公主看过此物,定会……见他。”

静宁公主不耐烦的瞥了一眼,待看清那东西之后,眼神忽的有些变了。那是一枚黑金的令牌,圆形敦厚,上面有个凹陷的篆字“鬼”。她伸手拿了起来,正反两面看过,眼睛眯了一眯,对那个小宦官招了招手,说道,

“把人带上来。”

那小宦官这才站起来,连滚带爬的小步退出了殿。到了殿外,他才哆哆嗦嗦的擦了擦脸上的汗,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小锭金子,脸上才有了点喜色。

炎瑞从景泰门逃离,景泰门随即下了追捕榜文,没过多久,紫月门主更是亲自下令格杀叛徒,江湖上许多门派纷纷响应。不得已,他只能乔装四处躲避。

先前联络鬼宗,他通过的都是血魇,景泰门事败,血魇血煞消失无踪,跟从的那些鬼魑人马无一活口。他自是费了很大的功夫,半月前才重新攀上了鬼宗军师孙月秦,自然把他当日知晓的羽青与流溯门的事情全部漏了个干净。

炎瑞穿的素面麻衣,带了一个斗笠,脸上长满了胡子,满脸脏污,看起来邋遢极了。他进了浮云殿,看着眼前这富贵辉煌的内殿,眼里顿时放出了光。

而殿内那几级台阶之上,一把纯金打造的座椅内,静宁公主正漫不经心的坐着,看着进来的人,她眼神里有一丝嫌恶,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又脏又臭的男人。

炎瑞初见贵人,忙的三跪九叩。静宁公主勉强的抬了抬手,说了句,“免了。你是何人,见本殿何事?”

那炎瑞爬起来,小心的低着头回道,“小人原为……景泰门三大长老之一……只因日前……不满掌门师兄专政跋扈,被景泰门除名……”

“说本殿想听的。”静宁公主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打断了他。

“是是是。小人名为炎瑞,效命于鬼宗宗主座下,此次前来上京,是奉了宗主之命,给长公主带来一个消息。”

“呵呵,真是可笑。我朝廷与鬼宗有何关联?我需要从鬼宗那得到什么消息?”

炎瑞抬眼偷偷窥看了长公主一眼,然后又压低了声嗓,说道,

“宗主说,四年前虽没约定,但是也算联手。目标总是一样的。”

静宁公主一听,脸色变了变,脑子里闪回过许多片段。她屏退了左右,眼里带了一丝阴暗,说道,

“说。”

“几个月前,小人奉宗主命,截杀紫月门青主紫月寒。但……没能成功。”

静宁公主轻笑了下,“鬼宗……真是好大的野心,想杀紫月寒,与紫月门为敌,就凭你们?”

炎瑞干巴巴的笑了几下,继续说道,

“小人确实实力不济,集合鬼宗两大护法加上属下百人之力也只是伤了他的眼睛。但是,小人却有意外发现,一个姓羽的姑娘……”

听见“羽”的时候,静宁公主终于撩了下眼皮,抬起了头,

“你是说……”

“与紫月寒同行的一行人,其中一个女子,姓羽,而且她身上有一条绿色的蛇兽……”

静宁公主一下子抠住了椅子的扶手,眼睛露出了些喜色,厉声问道,

“果真?”

炎瑞忙不迭的继续揽功,说道,“千真万确,小的就在他们身后,听的真真切切,那血魇叫她羽青……”

“那人呢?”

“呃……小的当日事情败露,只能先离开,但小的识得,那女子师门,是东邱上原流溯门……”那炎瑞自顾自说着。

静宁公主眼睛眯了一眯,修长的金色护甲脆生生的敲着纯金打造的椅子,嘴角止不住上扬,自言自语的说道,

“江湖有传言,说紫月门主年轻有为,通明练达,至仁至善,却有一个令人不齿的秘事,就是他不喜女人,心中所爱是一个男子。这男子来自东邱,据说有绝世容颜,曼妙身姿……哈哈哈,这段故事还真是妙啊……”

炎瑞低着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疑惑,早就听闻这长公主荒淫无度,还真是……

“你见过那位流溯门掌门吗?模样如何?”

炎瑞不敢揣摩这位贵人的心思,只能结结巴巴的说道,

“韩掌门,生的确实比我们这些粗人好多了,脸白俊秀,比那女子也不逊色……”炎瑞眼珠子一转,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他就是……”

静宁公主没说话,坐回了椅子,来回抚着那副尖锐的护甲,缓缓说道,

“看样子,那丫头竟是与紫月门有关系……又为了掩人耳目,把她放在了小小的流溯门……瞒天过海,高明啊……”

炎瑞做了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

“公主高见呐!但如此一来,这丫头是不是动不得了?”

静宁公主轻蔑的笑了笑,“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本殿想要的人,区区一个紫月门算什么。”

说罢,她又扫了一眼炎瑞那张猥琐的脸,淡淡的说道,

“何必在我眼前装模作样?孤枭派你来,不就是告知此事,助他成事的吗?”

炎瑞面子上讪讪的,没想到几下就被看穿了目的,他干巴巴的笑了笑,这才把孤枭交待的事情一一禀明。偌大的宫殿内,两个人各怀鬼胎的密谋着。

炎瑞离开了浮华殿,在没有人的角落里,伸手摘掉了手上的斗笠,把脸上的络腮胡一抹,一改满身的狼狈,又露出那张尖嘴猴腮的嘴脸,他接过一个人递过来的硕大的黑袍,把兜帽一戴,把脸深深的藏了进去,对着跟上来的人打了个招呼,说道,

“走,往东邱!”

浮华殿内,静宁长公主静静的坐在椅子里,缓缓的回忆起了几年前。

她喝的醉醺醺的闯入了梵音宫,广子宣正坐在佛像前颂着一篇经书。静宁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扑坐在广子宣脚下,把头紧紧的贴在他的膝头,嘴里迷乱的念着,

“子宣,广子宣,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绝情……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想到发狂,发疯……求你,你不要不理我,我快受不了了……”

广子宣只是低头看着被按下的经书,轻轻的合上了,无比郑重的放在了一边。用那种普度众生的口气说道,“公主,这又是何必,我已是了了残躯,心已蒙尘,苦海沉浮,你当自救,我当解脱……”

静宁抬起头,广子宣的脸依旧是那般俊秀,只是心如槁木,光彩不复,就像他面前那樽冷冰冰的神相。静宁抬起手,抚上了广子宣的眉毛,眼睛,就像这些年在她心里一遍遍的描摹那样,可是他却无欲无念,无动于衷。

她的手又缓缓向下,触碰到了他的唇,那唇瓣很冰冷,却在她心里燎起了一把欲火。静宁一下子半跪起来,狠狠的吻上了他的唇。他的唇柔软味甘,静宁像是品到了甘霖般,不停的往里索求,同时,她的手缓缓下移。

庄严肃穆的佛像,一双半闭微弯的眼睛冷冰冰的看着下面这荒唐荼蘼的场景。然而,静宁的动作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她离开了他的嘴,头顶着被她扒开衣服后,露出的半截枯瘦的胸膛,放声痛哭。

头顶上的广子宣,自始至终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他就是淡然的闭着眼睛,心里默念着一遍遍的佛经。

他当真要为羽笙守节守心,至死不悔吗?哪怕那女人误解他,抛弃他。只要他低低头,她就会让他走出这牢笼一样的地方,让他人前显贵,让他重获新生。

他不爱她,不爱这滔天的富贵,不爱她这自甘卑贱的样子。

静宁哭红了眼睛,她猛地站起来,看了一眼那明明衣衫凌乱却一脸悲悯的男人。她又回过头去,看着头顶上那庄严的法相,然后发了疯一样的把面前供奉的东西全部扫翻在地,香烛香灰点心水果撒了一地。

那香案上顿时狼藉一片,但是其中一个烛盏却只是转了一下,竟然没有倒下。静宁满脸泪痕,歪着头看了一瞬,疑惑的上去转了一下,只听细小的“咔吧”一声,顿时,旁边的墙动了,中间裂开一条缝,墙体“哗啦啦”往两边弹开,竟是一处暗门。

同时,二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那边,脸上都呈现了不一样的神情。静宁停止了动作,拖着身体往那暗室走去。刚才还一脸冷漠的广子宣突然睁大了眼,慌忙推动轮子,追了上去。

“公主,你……”

他只是一个废人,自然比不过身体矫健的静宁。静宁走进了暗室,那里面的陈设十分简朴,只有简简单单的木床和桌椅,柜子,蒲团,但是收拾的十分干净,分明是有人打扫和居住的。而最醒目的还是墙上挂着的那副丹青,一个明丽灵秀的女子,笑靥如花,一身白衣,手里还拿着一株草药,左下角还有一行题字。

“君回首望,蓬莱之央。素心诀妙手,余笙无恙。余笙无恙……”静宁嘴里不停的念着,笑着,慢慢的就笑出了眼泪。

广子宣看着她的背影,怕极了她会冲上去毁了那幅画,但是静宁只是失魂落魄般的念着,背影不断起伏,静站了良久。然后她回过头来,眼里已经变成狠戾一片,她看着广子宣,一字一句的说道,

“她的余生不会好过!广子宣,你一定会后悔的!”

说罢,她就决绝的扭过头去,大步离开了梵音宫。

静宁公主一生杀伐决断,高高在上。只有在他面前,才卑贱成了这副模样,这种屈辱她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得不到,不如就毁了他。玉石俱焚也好过如此相思成狂。

很快,静宁公主就让莫邪宫刺探到了青峪具体所在,然后带了账下一大队人马,亲自去了蓬莱。几经转折,她就找到了青峪的入口,只是派出去的两只小队都无功而返。青峪谷口有迷阵屏障,许多人在闯入后就再无踪迹。

静宁不信邪,就在一个夜晚,带上了手下第一大将乔向阳,亲自去了青峪谷口。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都在帮她,他们赶到的时候,竟然发现那个谷口豁然大开,那个迷阵竟然自己破了!

他们带兵进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一帮鬼面人在杀人。看他们装扮,通身漆黑,犹如鬼魅。乔向阳想护着静宁离开,但是已经疯魔了的长公主根本不在乎,她偷偷的接近了一处住所,恰好看见了一个鬼面人掐住了一个女子的脖子,那鬼面人身形高大,黑衣黑袍看不见面容,正恶狠狠的逼问,

“交出素心诀,否则我会杀光这里的每一个人……”

那女子抬着头,一脸轻蔑,咬着牙说了几个字,“你……休……想!”

静宁公主看不太清,只是火光里看见那女子像极了广子宣暗室里的画上人。那女子在火光里的白色身影翩然飞舞着,她的眼神有些寂冷的扫过村子里肆虐的大火,哪怕深陷桎梏,无力反抗,可是她高昂的头颅还是令人有些畏惧。

那女子勉力的勾起一个笑,一字一字的说道,“你……永远……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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