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七天34(1 / 2)

傍晚,忽然有一股气流聚集,头顶顿时风起云涌,而天边处落日余晖分外耀眼,二相映衬,云蒸霞蔚,格外壮观,小草的叶面上都仿佛有红光闪耀。大地沉寂,远山肃穆,茫茫天地间,生灵匆匆归于巢窠。

而此时,有一个生命正在驰骋,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像一阵呼呼劲吹的烈风;像一片扬鬃奔驰的野马,他想追上太阳之火,想和它一起熄灭;他想踏遍蟒蟒大地,使心中的怒气得以渲泄,他不看方向,也不珍惜体能,全力奔跑,只为让思想停止。

他的动作还没有变形,他的速度毫不减慢,就连那条微跛的腿反而更有驱动的力量,因为他体内的特殊血液成分-玄龙之血、因为他多年的勤练不辍、更因为他体内暴怒恶魔正汹涌发作。

月亮出来了,她观察得很细腻,看到了他因咬紧牙关而鼓起的腮骨,看到了他眼睛里跳跃的火苗,也看到了他宽阔胸膛如同正在工作的风箱,她也看出了他思想里那个可怕的魔鬼,魔鬼有公牛的力量、雷电一样的威力,和一张深壑般的血盆大口,它此刻正左冲右突,试图摆脱控制,带着他更加愤怒更加急迫地回去,到一个人面前,对她咆哮、对她谩骂、对她诅咒,然后撕碎她、吞噬她!所以他才不敢停止,不停地奔跑,这样便无暇思想,让魔鬼也没有藏身的地方。

月亮知道他的痛苦和他的意图,怜爱地施洒温柔和清凉,希望能够帮助他把魔鬼赶跑,但魔鬼的力量太强大,他不敢放松,月亮也不忍注视,只好悄悄隐退。

晨曦到来,他也感到了疲惫,但他仍不敢停下,因为他知道,魔鬼虽然不再嚣张,却依然在他思想里隐藏,蠢蠢欲动,随时会暴发、反扑、胁迫他,他必须继续奔跑,离魔鬼想要发作的地方越远远好。

太阳从身后升起,给了他温暖和力量,也照亮了他的路,他打起精神,凝神息思,竭尽全力地奔跑,不听魔鬼的鼓噪,努力要把它甩掉。

他遗传神力,力量不亏,又得饮玄龙之血,身体能够锁水,但毕竟跑了整夜加二头的白天,口渴难耐。

他知道附近有一条河流,瞅一地形,瞪高而望,便看到它的位置和走向,恰在此时,那魔鬼也喊出声来:“渴!渴!快带我去喝水!”

高恨把心一横道:“不把你渴死、耗死,我也不去喝水。”更加咬紧牙关、计划呼吸、发力奔跑。

又跑了不知多久多远,只感到头顶热气沉沉,眼耳不清,腿都不能做主,心思全无,猛的想起那魔鬼半天也没有动静了,心头一宽,倒地便睡。

他醒来时,全身酸疼无力,昏昏沉沉去河中饮过水,找个干净的高处坐下,那个可怕的魔鬼已不存在,但是仇恨犹浓,妈妈的仇是血仇,血仇必报!

是她,见妈妈的心思不可挽回,苦施阴谋,趁妈妈大意,日葬一羊,积少成量,然后又不早也不晚,在小丁阿来到来的那天让阿耍宰羊,被小丁阿来逮个现行,妈妈不明就里,羞愧之下,撞石自尽,阿猜阿耍也被逼走人,整个计划多么天衣无缝!

她让我一切听从于她,我听从她,却变成了帮凶,和她合谋害死了妈妈,最绝的是那伤羊之伤还是自己亲手所割!

高恨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要把胸膛里的什么吐空似的,只因为他此刻胸膛中除了熊熊的怒火又有浓浓的悲伤,他本来一点儿也不想沾着的,也许昨天自己在血性暴发时选择了狂奔来逃避,不光是她掉在妈妈脸上的泪水、哀伤的表情和专注不舍的态度,还有她身上有着和妈妈一样与自己的母子深情。

也许自己当时便觉察到了,自己身上也含混不清沾上了妈妈的血仇,这个仇恨可真稀奇,想报仇的人也成了仇人!这个仇怎么报?他本来早已饥肠辘辘,也不想去找吃的,心底和自己堵气:我还是饿死算了。

他才十岁出头,这么大的孩子,遇到这类惨事无非是伤心、害怕、仇恨、无助,也有血性冲动以命相搏的,他就是,用他后来的话讲:“当时就想杀了她!”

但他怒火虽足,却杀心不纯,所以选择了逃避。

他压制了怒火和冲动,但是不等于没有了怒火和仇恨,血仇不必即报,但血仇必报!即使是仇恨牵连到己身,他也要先报仇再戕身,这是妈妈自尽后他前二天的心里状态。

第三天,高恨仍在计算仇恨,他的怒火还在,仇恨还足,但是因为他学过智识,懂得推断,此刻他在回忆推敲:失羊不会让妈妈自尽。妈妈当时虽然惶急,并没有绝望的表现,只是她后来给妈妈的压力,让妈妈没有了活着的勇气。

他记得她和妈妈说的那句话是:‘儿子再也当不成队员了。’也只有妈妈明白她的意思,阿猜和阿耍就无动于衷,没有去撞石。

高恨现在对她充满了憎厌,憎厌她的高冷、她的固执和她的意志。

她是有理想有目标,也把它贯输给了妈妈,就是为了自己以后能成为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队员,让自己从小没有欢乐,每天白天学练、早晚背记,无休无止;三伏三暑,从未间断;打骂相陪、棍棒相随,自己一条跛腿就是蒙她所赐。

她看不起所有的小伙伴,不让自己和他们一起玩;看不起烧棚里的同行和其他的族人,甚至计头也不在她眼中。

当妈妈想和阿猜相好,她马上分清妈妈的铺位,和妈妈讲话有理无情,对妈妈的变心也是不诚相劝,甚至想出了葬羊一事来算计妈妈,到最后说不清是妈妈背离了她还是她抛弃了妈妈,但是从那时起她就低看妈妈一等了。

还有一样,只要她想做的事,要马上去做,最快做好,不然妈妈和自己都别想安心。就是为了自己能当队员,她比妈妈还心急还固执坚持,从对自己进行严格塑造的要求,到好好的团圆热闹生活不要,非得自讨苦吃出来牧羊,弄成现在这样,全都是她的意志在主导。妈妈因为忘记了理想和目标,违背了她的意志,又在热情冷却时发觉,愧怍之下放弃了生路。

所以,他发现杀人不一定用工具、杀人不一定用言行的力量,最终杀死妈妈的,是她的意志!

他他憎厌她的意志!憎厌她意志下的那些习性!但她又一口一个儿子,对自己比对妈妈对她自己还要重视,她教过自己智识技艺,自己和她之间有种没有隔阂的亲近,这也没法抹去。

这些让他伤心未退,仇恨未了,又添烦恼,却挨不过饥饿,昏昏沉沉转了二个大圈子下来,也没有找着吃的,只好先下河消暑,不想捞着一条大鱼,上岸,用阿猜送的集火石生着火,胡乱烤熟吃了,这才有些精神。

第四天,高恨心情苦闷,或在河边来回徘徊、或漂在水中放任身体沉浮。

经过理性的推断,他发现她身上的仇恨变少了,而且模糊不清,他为妈妈当时的冲动和糊涂而叹息,同时也心生警惕:妈妈是被她陷害的,这个仇一定要报。

既然她的意志是害死妈妈的重要原因,那么妈妈的意志呢?妈妈的最后一句话是:‘都是我的错。’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撞石自尽,这说明妈妈的意志不是被动的、不是被压制的、不是被逼迫的,而是心甘情愿的。

怎么会这样?他再从头去回忆,有了刚才这个认识,他又发现了事情的另一面:在家里她和妈妈就像其它家庭里的父亲和母亲一样,在家里当家作主的是她,而苦活重活交涉应付的都是妈妈,由此看得出妈妈服从于她,造成这一点的可能是她受爸爸的托付和妈妈一起抚养自己,妈妈自然要对她尊重;还有她的智识和见识明显比妈妈高明;更重要的是她的付出确实较多,对自己的教育也尽心尽力,倾注了全部心血,所以妈妈服从于她甚至仆从于她也就合情合理,而仆人的意志是要服从于主人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沮丧,因为仇恨到此竟消失了,但他内心为妈妈不服,自己给自己打气道:“就算你是和父亲一样的身份,就算你对我有大恩,但是妈妈的仇是血仇,恩归恩仇归仇,事情一码归一码,这个仇我还是会报的。抛开其它事情,葬羊明摆着是陷阱,没有这事,妈妈就不会死,怎么解释?”

这样他几天推敲下来,仇恨又回到葬羊的事情上来了。

这时仇恨变成了苦闷和烦躁,甚至一点点的挂念,他心烦意乱,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是回去还是不回去,回去吧这个仇恨不一定报得了,不回去吧,又不甘心,唉,大人间的事又岂是他这么大的孩子看得透和解决得了的呢?

高恨去留不定,不是徘徊就是闷睡,焦躁不安。

太阳升起,在烤晒他的身体,也在考验他的智慧,他仰天而问:“太阳啊,你光辉公正,无所不知,请告诉我该怎么选择?”太阳凛然不答,他也没有埋怨,也许太阳已经在告诉他:“我的光辉会帮助你自己去观察和思想,我的热量会给你勇气和坚强。”

他去河流中清凉身子、清润心田,抚水而问:“河流啊,你最清澈温柔,无所不至,请告诉我怎么选择?”河流潺潺不言,他也没有埋怨,也许河流已经告诉他:“我的清凉会帮助你涤除心田的杂质,浇灭心头的邪火;我的清润会让你的思想更冷静更清楚。”

他由是心头稍安,心情不再压抑和沉重,在阳光的照耀下畅游起来,感觉肚子饿了,又抓住一条大鱼,上岸收拾烤治。

不期有人正好路过,看到青烟,闻着鱼香,赶至面前,惊喜道:“高恨,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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