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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声音温和,不疾不徐地说:“平心而论,臣妾做不到如疼爱祝寻一样疼爱太子,也代替不了他的生母,但臣妾会尽心。”

皇帝温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人心都有偏向。

他并非不爱自己的次子祝寻,但到底亏欠祝隐洲更多。祝隐洲和他的生母对皇帝的意义也尤为特殊。

若皇后说对两个儿子一视同仁,毫无偏私,皇帝反而不会信。

这十几年来,有她在,平南王府里过着安宁的日子,两个孩子也都大了。是以皇帝以往从未纳妾,今后也不会选秀纳妃。

“朕追封端静皇后一事……”皇帝欲言又止。

“臣妾都明白。”皇后善解人意道。

见状,皇帝准备好的说辞便都没了用处。

两人又说了几句平常的话,皇帝便起身离开。

皇后将他送到门外,转而回到殿内,继续翻阅刚才那本读到一半的书册。

两人成婚十几载,虽称不上浓情蜜意,却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至亲至疏夫妻,不外如是。

走在御道上时,皇帝一直在回想儿媳要同儿子和离一事。

他之前说要将太子妃的册立礼暂缓,祝隐洲还曾因此循礼亲自去过一趟沈府。

无论如何,祝隐洲都该知道沈晗霜的决定和态度了。

可他竟只字不提,由着礼部和内务府筹备太子妃的册立礼。

倒像是在刻意隐瞒和拖延着什么。

以往无论遇到什么情况,祝隐洲都能应对自如,从未有过逃避的时候。

如今妻子都要同他和离了,他反倒埋头做起了自欺欺人的事。

思及此,皇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吩咐身边的内侍:“去看看太子在忙些什么,让他进宫一趟。”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祝隐洲却稳如泰山地待在长安,那日甚至还亲自送晗霜出了城。

可若要说他毫不在意,他偏偏又瞒下了沈晗霜要同他和离一事。

皇帝有时真的不明白自己的儿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难道就这么拖延着,到时沈晗霜便能出现在太子妃的册立礼上?

自那日看见沈晗霜留在屋内的和离书后,祝隐洲便没再回王府,连日宿在禁军营中。

叛党余孽已除,禁军营里的人原本都以为已经过了最紧要的时候。

但见太子如今日夜留在营里,众人便又都紧着弦,唯恐还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否则太子殿下怎会忙成这样?连家都不回了。

祝隐洲并不在意外界有何猜测,他只每日沉浸在公事中,不分心思考和离一事。

直到今日,收雨将断云送回的消息递到了祝隐洲面前。

一般只有发生要紧的事情时才会以王府的飞鸽传信,祝隐洲以为是沈晗霜在去洛阳的路上出了什么事,很快敛眉将信展开。

但看完后,祝隐洲的神情前所未有地微怔了几息。

断云特意来信,是想告诉他,除了林远晖以外,沈晗霜的表哥明述柏也对她有那些出于男女之情的心思。

祝隐洲见过明述柏,那是个细致入微,性格温润随和的君子。

却不曾想,明述柏也心悦沈晗霜。

他竟不知。

沈晗霜无一处不好,自然值得任何人的心意与倾慕。

可她分明早已是他的妻子。

祝隐洲神色沉静,状似随意地将断云送回的信夹进手边的一本诗集中。

宫里来了人请他进宫一趟,祝隐洲便起身离开了禁军营。

待进了宫,祝隐洲先听父皇问起了几件朝中政事,他一一回答后,便听父皇话音一转,忽而问他:“暂缓太子妃册立礼一事,你可同沈相说了?”

“已经说了。”祝隐洲如实答道。

以往话说到这里,父皇便不会接着问了。

但今日,祝隐洲听见父皇紧接着问:“那沈相可有说什么?”

祝隐洲沉默下来,没有应答。

他明白,父皇已经知道了。

见祝隐洲沉默以对,皇帝忍不住提高了些声音:“我若不提起,你打算瞒到何时?”

“莫非是想瞒到晗霜另觅良人时再同我说?”

祝隐洲忽而抬眸看向自己的父亲。

“看着我做什么?”皇帝有些无奈,“和离书已成,难道你还能拦着,不让她再婚嫁?”

看着祝隐洲这副分明在意却仍然面容冷淡,不泄露丝毫所思所想的模样,皇帝又急又气。

难怪儿媳会不想要他了。

任谁整日里对着这么一个冰疙瘩,也都会心灰意冷。

皇帝本想温声劝几句,却转念一想,继续往下说道:“若成婚三载,你对她仍然没有那些男女情意,你们还是做不了心意相通的夫妻,依我看,和离了也好。”

“晗霜是个好孩子,又是沈家和明家悉心养大的掌上明珠,合该寻一个知冷知热,能同她情投意合的郎君,我们家不能耽误了她。”

“左右这桩婚事当初是由我们长辈商议的,你们之间并无什么情分。”

见祝隐洲不为所动,皇帝最后道:“我会命人对外公布你们已经和离,待更改了玉牒上的记录,我会让皇后为你另寻一门婚事。”

祝隐洲明知父皇是在故意激自己,却还是终于出声说:“不必了。”

“儿臣不会另娶旁人。”

见他难得表明了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皇帝便也不再继续拿话刺他。

“祝清逼宫那夜,洛阳江家出了一桩命案。”皇帝另起话头。

“包括江既白的父母在内的三十六条人命皆被人下了毒,无一生还。此案影响恶劣,你去查清楚。”

江既白是当朝首辅,今年不过二十三岁。

自身体开始大不如前,先帝为了在政事上兼听各方见解,除了年逾四十岁的左相与右相以外,先帝还加设了首辅一职。两年前,先帝精挑细选,任命了年轻的江既白为首辅。

江既白少年时便天资卓绝,不仅未及弱冠便考取状元,且他自县试到殿试都拔得头筹,有连中六元的好成绩。入朝为官后江既白也一直恪守本心,多次提出惠国惠民的良策,是可堪大用的能臣。

但洛阳江家一夜之间便遭了灭门之祸,此案闹得沸沸扬扬的。

这种要案重案原本应交由刑部调查审理,但为了彰示对江既白的看重,也为给太子积累声望,皇帝本就打算将这桩命案交给祝隐洲去调查。

如今出了儿媳要同他和离一事,祝隐洲此行便更是少不了了。

祝隐洲明白其中关系,答应下来。

见状,皇帝忍不住问他:“若我不如此安排,你打算如何?”

“难道就藏着那张和离书,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祝隐洲知道父皇仍在试探,他没有应答,只说:“儿臣会查清江家命案。”

但只有祝隐洲自己清楚,他已经无法自欺了。

沈晗霜身边,并不缺他。

所以她离开长安,离开他时,才不曾犹豫,也不曾回望。

但祝隐洲却是在沈晗霜已经不想继续做他的妻子之后,才知道,自己不能失去她。

收雨已经将太子妃命人卖出去的所有东西都买回了王府。

那些都是太子妃和太子曾互送过的礼物,并非随处可见的普通物件,是以卖出去时容易,想再买回来时便得多花些心思和银钱。且为免惹人注意,收雨须得多次改换身份,暗中进行。

但和以前的任务比起来,这桩差事既不危险,也不复杂,收雨很快办完,又亲自将这些东西都送回王府后,便去向太子复命了。

祝隐洲刚从宫里出来,得知此事后也回了王府。

他还未定下是要另行开府,还是继续在王府住下去。

这些家事,都应按照沈晗霜的心意来定。故而祝隐洲如今仍以与沈晗霜同住的明溪院为家。

一一看过那些他和沈晗霜曾送给彼此的东西后,祝隐洲才吩咐收雨,准备于两日后的卯时启程去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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